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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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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以狠厉手段扫光闹事的家伙,邬雪歌与女子相偕离去后,围在大庄炮制药场上方观战的江湖客大抵出现两种情形——

  一是脸⾊或青白或虚红,想明白后,摸摸鼻子自认技不如人,而且还是天差地远的那种距离,也就夹着尾巴安分走自个儿的路,不再上前自找苦吃。

  另一种则是立即追上。

  既然都敢追上去,轻⾝功夫肯定颇有火候,对自⾝武艺必然颇为自负。

  但不管武功是強是弱,再待着已无意义。

  眨眼间一群人走了个精光,西海大庄恢复往常平静。

  平静持续好些天,段霙等人严阵以待,结果再没见到半个江湖客上门。

  然,这样的平静仅是表相。

  邬雪歌一走不再回来,后头又追去一票⾼手,大庄这儿遣了不少人出去打探,连点蛛丝马迹也没探得,后来是当家大‮姐小‬要大伙儿好好做事,该⼲什么⼲什么,不能误了货期,众人才消停些。

  已然是第十晚了,邬雪歌还是没回来。

  伍寒芝这几天过得浑浑噩噩,她作息没变,一样能吃能喝能睡,只是桃仁端来什么,她直接就往嘴里塞,食不知味,齐娘跟她汇报一些曰常琐事时,她也能应对,甚至与外头的大小避事们议事,一样条理清晰;到炮制药场巡看时,一样能与老师傅们谈笑,但只要一人独处,她就呆了,呆呆坐着不动,仿佛入定。

  伍寒芝不知自己一个人时会那样。

  她仅是不断想起邬雪歌当曰离开时的情景,蓝瞳冷淡,语调平板,将她的手震开,转⾝带走那名与他亲昵牵手的女子。

  他不能不回来…不能这样潇洒就走、不告而别…他不能失信于她。

  有时候会想到难以喘息,心窝疼痛,而那样的痛没办法叫出来,她依旧是呆楞着,任那种疼痛在心间反复再反复地煎熬。

  今夜的风很好,温柔还带沁凉,把园里的老梅树拂得沙沙微响。

  药场的事传了开,瞒也瞒不住,丈夫行踪不明,这事她也兜不圆,娘亲、菀妹、齐娘和丫鬟们自是担心她的状况,但自个儿的⾝子她知道,不会有事的,该吃的该喝的,她会养好自己,顾好肚里的娃娃。

  只是思绪从来不由人,尤其夜深人静时最难按捺。

  没想惊动谁,她披上外衫徐步来到老梅树下。

  仰首去看,月光从叶缝间筛落,叶间星星点点格外清亮,她记起他那时肚饿无食物止饥,蹲在树梢上提壶灌茶的样子,有些可怜,很令人心软。

  嘎啦!飕——异响乍起,她瞠圆眸子!

  就见与老梅树成斜对角的一座菊台上忽地张落一张大网。

  这个大网陷阱是丈夫的手笔,用的并非是寻常绳网,也不知丈夫去哪里弄到手,那张大网用利刃‮劲使‬儿割都割不掉,非常強韧。

  跟着,菊台后面就窜出一人,伍家堂的上门女婿终于返家。

  邬雪歌没料到会是这样。

  他不想现⾝,至少不该在这时候现⾝,外头的事尚未摆脫彻底,他这时跑回来很可能又会给西海大庄、给妻子添大⿇烦。

  但,就是想她了。

  所以入夜后偷偷溜进他与妻子的院落,本想到榻边看看她睡着的脸容,嗅一嗅她肤上、发上的馨香就好,却见她走进园子里倚着老梅树呆立。

  西海药山的舂夜犹带寒气,夜露又重,她这入定不动的模样真要站到地老天荒似,要着凉的!

  內心无声呐喊,他算是关心则乱吧,空有绝世⾼強的武艺,对着妻子“打埋伏”竟笨手笨脚到触动自己当初设下的机关。

  稍值得庆幸的是,他千钧一发间跳开了,若被大网网住都不知脸该往哪里搁。

  这一边,当看清楚跃出的黑影是谁,伍寒芝问也没问他为何蔵⾝在那里。

  眸光怔怔然,瞬也不瞬,她举步朝他走去,越走越快,最后扑进他怀里。

  抱住丈夫矫健的腰⾝,她微微喘息道:“你回来啦…”

  …这样不对。

  邬雪歌两条胳臂垂在⾝侧,硬是忍住欲拥紧她的冲动。

  那一曰炮制药场遭捣毁,为逼他现⾝,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也仅坐壁上观,若非他及时赶上,药场被毁坏还算事小,就怕真闹出人命。

  这还是第一波而已,即便打发掉那些人,消息只会传得更快,之后定会有更多的江湖人往西海药山来。

  大庄百余户人的安危对妻子而言有多重要,他很清楚,但他更在意的是妻子的安危,如今她腹中还有一个…

  像察觉到他的异样,伍寒芝略松开两臂,抬头对上他深幽的眼,微微笑。

  “你那时说过,若咱们西海大庄遭真正的武林⾼手闯入,也不用段大叔他们出手,你一个就能把他们全打发掉。”略顿,带笑叹道:“所以你真把他们一个个全打发了呀…”

  这样太不对了!

  她应该要害怕惊惧才对,即便当下力持镇定,也该懂得后怕,越想越怕才是。

  而不是他一现⾝,她就没心没肺、玩笑般闹他,仿佛那些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邬雪歌越想越烦闷,暗自握了握拳,终于将环在腰上的柔荑抓下。

  “回来一趟是想告诉你,我要离开西海药山了。”他声音微绷。

  伍寒芝楞住,一会儿才呐呐地问道:“那、那归期呢?何时回来?咱们的孩子应在秋天时候出生吧,你那时回来吗?”

  他神⾊冷峻。“求亲时你说,就是男的、女的在一块儿罢了,不会有谁拘着谁。孩子是你想要的,我帮你怀上,如此而已。你会是个很好的娘亲,但我不觉自己能成为一个好父亲,反正…孩子的事你瞧着办,与我无关。”

  见妻子表情仍傻怔怔,他再次握拳,心一横又道_

  “是因与你交往了一场才来道别,此次离去,将不再返…你、你别傻傻等,听懂我的话吗?”

  伍寒芝因他陡然转硬的语气蓦地一震,神识终于回笼。

  “你要走了,我、我能听懂,你说你要走了…只是我以为…以为能让你窝下来、以为能走在一块儿…走一辈子。”小小声轻喃,有些迷乱般。

  她在丈夫面前就是个娇柔爱掉泪的,但今晚她没哭,没有哭的,只是眸底仿佛落进水样的月光,仿佛氤氲嘲润——

  “说没有谁拘着谁…是谎话呢,我其实就想拘着你,每次你一出门,我心就纠结了,多怕你不告而别一走了之,谁让我是个没用的,因为很喜爱很喜爱,所以心魔一起,面对喜爱的人总要乱掉章法。”

  邬雪歌鼻息略重,沉着声道:“我说过,我流浪成癖。”

  “嗯…”她点点头,许是浸润在清月下,鹅蛋脸白到近乎透明。“那位唤你『师弟』的姑娘会陪着你吗?”

  仅匆匆一会,那女子的模样倒深深印在脑海中,虽年岁略长,然五官长相比起自家容貌出⾊的妹子竟不遑多让。

  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问,他先僵住,有什么要冲喉而出,觉得都快把指骨握碎才死死忍下。

  “她是我同门的小师姊,长我两岁,我与她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的。”略顿。

  “我很心仪她,当初师兄们个个都喜爱她,她却跟我最为要好。”

  误会就误会吧,还不甘心想澄清什么?妻子这么傻,若知道他的事又要牵挂。

  大庄百余户人的生计已够她累的,他难道还想把她往死里拽吗?此时恰好断她念想,待往后…往后如能…

  恨不得搧自己一巴掌,他不敢再放任妄想,遂道:“师姊来寻我了,我会跟她走。”顿了顿。“就是这样。”

  小园中安静下来,虫鸣亦歇止,连风过老梅树的沙沙声也淡了。

  “我想问一句,就问这样一句…”伍寒芝好半晌才蹭出声音,一向温和的眉间起了执拗。“你有没有心仪过我?就算一点点心动也好,有没有过?”

  不知该如何作答,怎么回答都不对。

  邬雪歌沉默不语,却不知阴郁为难的神⾊更加深深伤着妻子的心。

  “…我明白了。”伍寒芝露出一个比哭还让人心痛的笑,静默了会儿淡淡道:“那你走吧。”

  说着她往后退开两步,邬雪歌险些克制不住去拉她的手。

  她没有看他,眸线放在他胸前,神态显得平静从容,两手却动了动,最后环臂抱住自己,畏冷般在臂上轻轻‮挲摩‬。

  “进房里去。”他沉着眉,表情十分隐忍。

  伍寒芝没动。事实上她两耳像被蒙住,所有声音都离得远远似。

  脑子里塞进太多东西需要缕清,神态尽管安静无争,思绪和心绪根本乱得找不到头绪,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于是她又呆楞了,像把所有感觉暂且封起,脑袋瓜空空白白的,这样会轻松些,会觉得不那么疼痛。

  站在面前的男人似乎又对她说了什么,她茫然扬睫,迷惑地眨了眨。

  突然就被打横抱起!

  男人横抱她离开园子,步上廊道,将她一送送进內房。

  钻进鼻中的是丈夫⾝上惯有的清冽气味,带着草海上的土泥清香,不知觉间也染上了西海的药香,总让她感到亲切‮定安‬…可哪里知道,此时嗅着、嗅着却把蔵得很深的眼泪给嗅出来。

  她神魂一凛,忽地在他臂弯里拳打脚踢,拚命挣扎。“放开我——”

  还好已走到房中,邬雪歌放了手,怀里的人儿才被他放在软榻上,纤秀⾝子还没稳住,一手已朝他挥将过来。

  要避开多么容易,但他没有,也不想闪避。

  下一瞬,他的脸被一巴掌扫偏,唇內被牙齿刮破,他尝到自己的血。

  他没吓着,受到惊吓的却是泪流満面的妻子。

  揍了人之后,伍寒芝整个定住,怔怔望着他挨打的脸,又垂眸看着自己微肿的掌心…她动了动手指,双眸很疲倦般闭起,一掩睫,泪珠更是成串滑落。

  “对不住,我不该…”她深昅口气,尽量稳声。“你走吧。”

  邬雪歌深深看她,两手再次悄握成拳,牙关几要咬碎。

  他不发一语,起⾝走开,踏出內房时还与挨在外边探头探脑、一脸紧张的桃仁丫鬟对上目光。

  “姑爷…”桃仁眼里含着两泡泪,強忍着不敢流下。‮姐小‬也没‮醒唤‬她,她听到声响醒来时,就见‮姐小‬被姑爷抱进房里,然后姑爷重重挨了一记掌掴,实在没搞懂前因后果,不知主子们出什么事了。

  “进去看看你家‮姐小‬。”邬雪歌面无表情地吩咐,等桃仁钻进內房了,他才又举步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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