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九章 身虽世界住 心与虚无游
所谓大气运者，大抵是应劫而生，但是所应之劫并不仅限于出⾝之地。譬如上官世，他的天演之术，未必不是气运加⾝的一种表现，可以趋吉避凶，一路坦途。但是气运也有⾼低之分，也许由于一些缘故，他并没有如秦霜这般的大气运，无法动辄影响天道的轨迹。秦霜受到气运钟爱，还是从她炼化了芥子世界，获得了混沌法力，又修炼了天地五行诀之后开始。若是一路行来有一着错判，如今的结果未必就是如此。也许会有其他修士取代于她，成为气运的主角。
而气运既已加⾝，她的一举一动，自然也不能再以寻常的眼光来看待。天元陆大由于种种缘故，并没有如她一般大大气运者。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而她的出现，便是天元陆大那遁去的一线生机了。只是天元陆大气数已尽，即便有她的加入，这一线生机仍是渺茫。能对战局影响到何等程度，也是未可知的事情。
上官盟主仍在滔滔不绝：“众所周知，魔修残暴，星罗岛等两岛已经基本沦陷，结局如何诸位心中也都有数。我天元陆大虽然有过化神传说，但是直至如今，亦没有任何一名化神修士挺⾝而出，力挽狂澜。如今无边岛等两岛，亦是危在旦夕。此战乃气运之战，无可退缩，只是我等如今可用之兵便是在座诸位。余者低阶修士，对战局没有太大作用，徒然送死而已。魔修的那些筑基期修士，悍不畏死，甚至精于一些合击之术和一些旁门左道，越战越勇，修为的提升速度亦不可以常理衡量。值此多事之秋，余等正当壮士断腕。诸位在各自的门派周边影响力皆是不小。理当鼓励元婴以下修士奋勇杀敌，尽量延缓魔修的推进速度。但是据我了解，单只因魔修的卑鄙手段，如今已经陨落元婴修士数十，更有数十元婴修士投敌而去。我等元婴修士的数量，在对方面前恐怕也不占优势。除了令低阶修士拖延战局外，我等应当派遣数只元婴修士组成的小队，游走各地，帮助低阶修士御敌，若遇见元婴期修士。尽力杀之。余者元婴修士，应当收拢防线，以天元陆大为限。步步为营，守住这最后的防线。天元陆大无论是灵脉数量亦或是传承根基都⾼出四岛，只要能保住天元陆大，这一次正魔之战，我等便不算输。将来有这些根基在。亦能缓缓恢复生机。”
随着他的话音，底下的元婴修士议论声越来越大。⾼⾼在上的元婴修士，自然也不可能是真正断情绝义的。不少元婴修士对于自己出⾝的宗门，还是有着深厚的感情的。况且若是宗门沦落，即便他们能保下性命，将来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在灵脉等诸多方面，都无法与其他有宗门为后盾的元婴修士争持。但是上官世的这些话，分明是几乎要放弃了无边岛二岛。出派几队元婴修士巡查，也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说法罢了。况且这些巡查也是危险至极，不知能有几人挺⾝而出。上官世虽然威望甚⾼，许多元婴修士都希望在他的带领下趋吉避凶，但是他所做出的这种决定。还是免不了被质疑。
元婴修士，自持⾝份。自然没有那么多拐弯抹角，心中存疑，便直接说了出来。很快便有一名耝豪大汉怒道：“无边岛两岛，还有修士十数万，凡人亿万，若是这样，岂不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某来到此地，不仅是为了天元陆大，更是为了某之宗门。若是宗门飞灰湮没，某即便独活下来，又有何趣味？”
上官世蹙了蹙眉：“张道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以我等如今的力量，如今之计必要壮士断腕，保住天元陆大。否则将力量都分散开来，说不定两头空的。到时候，天元陆大便真正沦陷了。”
“放庇！你怎么不放弃天元陆大和你的青帝城？”那耝豪大汉却是不管不顾怒喝道。
“张道友若是不忍，不若加入巡查队伍，也可为无边岛尽一份心力的。”上官世虽然说得平淡，但是语气中的坚决不容更改。谁都看得出来，他是铁了心要如此行事，不顾旁人反对的。也有对此决定心存不満者，如今却沉默起来。若是此决定推行，寥寥数名元婴修士离开天元陆大，在魔修肆虐的无边岛等两岛上巡查，方圆数十万里都没有其他同阶。若是碰见势均力敌的魔修，被设下埋伏，陨落的可能性太大了。纵然对宗门感情深厚，要做出如此决定也不是一件轻易的事情。
那耝豪大汉怒瞪上官世一眼：“你是除魔盟盟主，难道我等推选你出来，便是为了让你不战而逃，将整整两岛拱手让人么？”
上官世表情淡然：“我只知道，形势严峻，若不如此，很可能真正一败涂地。既做了这个盟主，这个恶人之名便由某一肩承担。若能保住天元陆大传承，后世的恶名，某又何惧？”
那耝豪大汉呼呼喘着耝气，而原本想要出头的修士，都彻底沉默下来。不错，若是整个天元陆大倾覆，谈何其他？在座诸人大部分来自不同的门派家族，谁不想保住自己的宗门？但是若都是如此的话，一盘散沙，除魔盟存在亦没有什么意义了。
秦霜一直静静地听着，注意着周遭一些元婴期修士的表情。见得如此，心知无边岛两岛之沦陷几乎已经不可逆转了。只是上官世的看法，她却不敢苟同。无疑元婴修士神通惊人，但是若说其他低阶修士是送死的存在，她却感觉不然。魔修中到底有多少元婴以上的⾼阶修士还是未知之数，目前为止，大部分场战的主力还是筑基期以及凝丹期修士。上官世的意思她已经基本听明白了，若不是有魔修的低阶修士牵制，想必数个元婴修士巡查小队他也是不会出派的。此事想要推行，绝不是毫无阻力，必有一些对宗门感情深厚的修士愿意加入这巡查小队。而这巡查小队的存在，也是一个象征，对于无边岛两岛的低阶修士更有鼓舞人心的作用，在这些小队的帮助下，他们亦能更多地消磨魔修的力量。上官世显然早早将此事算好了，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过了，而秦霜也可以猜得出来，最终他的这个法子必将被推行。毕竟，大部分修士还是以自己的性命修为为先的。这些人如今汇集此处，不过是因为大劫之下，无处可逃，为了性命和将来行险一搏罢了。若是古传送阵的消息暴露，只怕如今这些元婴修士十不存一。
秦霜暗暗叹息。之后那些元婴修士如何争持，如何妥协，似乎都不关她的事情了，颇有些超然物外的恍惚。她之所以留下来，是为了挽救更多的性命。她不认为自己可以影响大局，唯有遵从本心，想要救更多的人而已。因此，她自然不会选择安稳地在这青帝城等待最后的决战。
眼前一幕幕，终归是丑恶的。许多修士在上官世提出的利益面前，放弃了原本的坚持。甚至很可能他们原本也没有什么坚持，不过是以这个姿态来换取一些好处罢了。而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已经根本无法改变结局了。上官世名为保存实力，实则不过是以万千修士的性命，换得青帝城周遭一时安康。到得无人可耗了，这才由他们进行最后的决战。这也许没什么错，还能保存不少力量用于最终决战，只是秦霜留下来，绝不是为了如此的。若是这些修士尽皆加入战局，固然可能有不少陨落，但是能够起到更大的作用，保下更多正道修士和凡人性命，所留下者也皆是精英。而他们若是真能够眼睁睁地袖手旁观，躲在一方安逸度曰，目睹无数修士白白输⾝，血性也是有限，将来决战之时，未必人多便管用了。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秦霜既然已经清楚此点，自然不想再行逗留。她站起⾝来，语音清越：“秦霜愿往去两岛巡查。事不宜迟，先走一步。”
此言一出，周遭安静下来，许多人瞠目结舌。这巡查的活计在不少人看来类似于送死，居然还有人如此迫不及待愿往。
上官世迟疑了一下，他的眼光很少出错，秦霜给他的感觉不同，虽然推算不出具体的，但是不知为何，并不愿意让她便去送死。因此便开口道：“秦道友，魔修猖獗，巡查小队究竟有何人尚未定论。你毕竟初进阶元婴期，依我看还是先留在青帝城。即便要参加巡查小队，也要有其他道友照应，一并上路才好。”
秦霜却是冷冷道：“我去巡查，没有什么要求，不过是依照本心，多活一人是一人，尽力而为而已。况且依我看来，想要巡查的道友数量少得很，大抵也凑不出什么几人小队，不如先行一步，说不定还能多尽一份力。”
她说得淡然，却有不少修士面庞上辣火辣的，随机便有些恼羞成怒。就有人不屑道：“哗众取宠！在座都是元婴修士，难道只有你神通广大不成？以你的修为，说不定没几天便陨落了，在这里大义凛然什么。”
秦霜微微打量了一下开口的修士，却没有放在心上，微微一拱手：“告辞。”
她果真抬脚就走。这园中有噤制笼罩，她也无意在这些人面前暴露实力，因此只静静走了出来。诸人看着她优美的⾝姿，在园中的美景下，一忽儿隐在山石之后，一忽儿又忽然从花树中步出，腰⾝始终挺得笔直。渐渐地那⾝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诸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