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意外之得
三人先后跃上那株可俯瞰尹府后院小楼的大树,朝府內主建筑物的方向瞧去,大堂灯光通明,隐隐传来管弦丝竹之声。
寇仲笑道:尹祖文确是夜夜笙歌,非常享受人世间的繁华富贵,希望他能忘本就天下太平。
徐子陵道:对权力和财富的追求,是不会有止境的;只会得陇望蜀,圣门的人均有以圣门一统天下的使命。
侯希白叹道:恐怕只有我是例外,我对权位利禄没有丝毫趣兴,要我当皇帝等若迫我受刑。
寇仲欣然道:若你不是这样的人,我们今夜就不会一起到皇宮探险,参观月夜下的唐宮。
侯希白道:我刚才正是去打听有关皇宮內情况,据传李渊近半年来不断请像欧阳希夷那一辈的名家⾼手出山,到长安来座镇,这些有实力的前辈大家,无不是经得起时间考验、开宗立派的人物。至于究竟是那几位⾼手,则请恕小弟没能查到半个名字。
徐子陵苦笑道:都怪我这个岳山不好,令他感到你石师的威胁。我敢肯定他在延揽够份量的⾼手以对抗你的石师。所以我们令晚极可能遇上不测之祸。
寇仲欣然道:没有凶险,何来乐趣?生死有命,富贵由天,我寇仲愈来愈相信命运。既然由命注定,无论来的是祸是福都逃不过,那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侯希白附和道:少帅说得好,我们索性放手大⼲一场,把《寒林清远图》偷回来,然后留下‘短命‘曹三的燕子标记。
寇仲仲探手搭着肩头,笑嘻嘻道:小侯的心意好象是二对一呢!
徐子陵不悦道:偷《寒林清远图》,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侯希白求助的目光往寇仲射去,寇仲回敬以你放心啦的眼神,凑到徐子陵耳旁聚音成线的贯耳而入低声道:
老石现在不安于室,只有一个情况下他会回到无漏寺的禅室扮大德圣僧,就是当全城在搜捕‘短命‘曹三的时候,那是老石不宜外游的时刻,尤其当搜索集中在跃马桥、无漏寺,老石绝不容人发现禅室是空的。所以只要在这关头,由夷老通知李渊老石就是大德圣僧,那李渊的目标会立即转移到这比曹三更重要千万倍的劲敌,而我们则在另一出口守候老石这条大鱼。所以《寒林清远图》是非偷不可,只有如此才可惹得李渊大发雷霆,也使老石如鱼入网。但偷的时间却须斟酌,先摸清楚形劫如何?
徐子陵苦笑道:自小我便说不过你,所以讨包子总是我负责居多。好吧!看在你似是而非的歪理份上,我再不反对。
侯希白大讶道:少帅刚才说的是什么歪理?功效竟神奇至此。
寇仲微笑道:我和他说的是命运的玄机和奥理,陵少是有悟性的人,被深切启发和感动下只好改变初衷,以完成侯公子的梦想。
侯希白大喜道:勿要认为我是妄起贪念,只不过希望这绝世之作能让最有资格拥有它的人拥有它而已!
徐子陵哑然失笑道:你们一个是混蛋,另一个是痴子,我势孤力薄,怎斗得过你们。咦!有人来哩!只见三个人沿着园內林木间的碎石小径,谈笑甚欢的缓步朝楼走去。
寇仲等凝神细看,且第一个的反应是瞇上眼睛,收摄⽑孔,以免被对方警觉他们的存在。
中间那人轩昂威武,虽现在穿的是便服,仍具豪雄帝皇的气度威势。
竟是大唐皇朝李阀之主李渊。
他左旁的人⾼度与他相若,鹰目勾鼻,鬓角花白,形相威猛,年纪表面看只四十来岁,但寇仲等敢肯定此人年纪不会在李渊之下,至少超过六十岁。
徐子陵和寇仲均感到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偏是想不起他是谁?另一人稍堕后半步,应是自问⾝份不足以和两人并肩而行,赫然是尹祖文。
李渊笑道:令晚真精采,尹国岳的安排好得令人没话说,一流的美女,一流的舞蹈。
勾鼻老者微笑道:更精采的地方是她们不晓得贤弟是大唐皇帝李渊,用权势只能得到她们的⾝体,但却永不能像刚才般让贤弟得到那美人儿发自真心的倾慕。两人对视大笑,那尹祖文则在后面陪笑。
树上三人醒悟过来,李渊做惯皇帝,故想过些不是皇帝的瘾儿,从秘道乔装微服的溜出来,以另一⾝份由尹祖文给他安排乐娱。好⾊的李渊,自然离不开与女⾊有关的节目。问题是尹祖文好好歹歹都是李渊的岳父,由尹祖文向女婿提供女人,似乎说不过去。不过只要想到李渊的皇帝⾝份,对尹祖文的谄媚巴结就会觉得不足为怪。
徐子陵心中忽觉不妥,似是捕捉到某一关键,但一时间却不能具体的掌握到什么。
至于这勾鼻老者则肯定是与李渊有深厚交情的人,直到现在李渊贵为皇帝,那人仍与他平起平坐,称兄道弟,甚至直呼其名,可见既是他的玩伴,更是他随⾝的保镖。肯定⾝份地位与武功均非同小可,却想不破他是谁,或者李渊请回来对付石之轩的前辈⾼手。
李渊三人来到小楼台阶前停下,李渊点头道:只有珍贵的历遇才有真乐趣,单看美人嗔骂的神态便是千金难买。明晚我要款待飞马牧场的商秀询,后晚我们再到这里耍乐如何?又或到别的地方去?
尹祖文忙道:一切由皇上定夺,请皇上赐示,臣下自会妥善安排。
勾鼻老者皱眉道:贤弟暂时只宜把活动限于尹国岳府內,待我们除去石之轩,那时你欢喜到那里去都可以。
李渊苦笑道:你老哥说的话,李渊怎不从。
尹祖文口气改以更谀媚的语气道:阀主是为皇上的全安着想哩!且更是为天下的百姓着想。
李渊有感而发的叹道:唉!做皇帝!真不易为。尹祖文步上台阶,把门推开。
寇仲徐子陵等三人你眼望我眼,终晓得勾鼻老者是何方神圣,为何敢管束李渊的活动。
武林最显赫的四姓门阀,就是李阀、独孤阀、宇文阀和宋阀。前三阀为北方大阀,长期为历代皇朝孝忠,故这三阀虽不断为权位斗争,关系仍是千丝万缕,离合无常。
在大隋覆亡后的斗争中,独孤阀和宇文阀先后垮台,两阀的残余凭借关系来投靠李渊,眼前的人正是宇文阀的阀主宇文伤。
论武功,四大们阀中自以天刀宋缺稳居首席,接着轮到宇文化及的亲伯父宇文伤,尤在李渊之上。
独孤虽陪居未席,不过他的武功却非独孤阀的第一人,那第一好手是尤楚红。
有宇文伤这样等级的⾼手驾,李渊遂可放心溜出来玩乐,却不知尹祖文正是魔门的人。
宇文伤笑道:琊道之徒尽管将石之轩捧上天上,说他如何厉害,我仍有所保留。
最好他来闯犯噤苑,我和尤老必教他来得去不得,若知道他在那里就更好哩!
李渊欣然道:全赖你老哥提醒我,请出尤老贴⾝保张贵妃,凭她近百年的老到经验,被人伤害的事绝不会重演。
三人听得脸脸相觑,心叫糟糕。《寒林清远图》最有可能蔵的地方是张婕妤的香闺,若有尤楚红座镇,教他们如何落手。
宇文伤道:她老人家旧患根治痊愈,武功更上一层楼,说不定巳超越‘天刀‘宋缺,成为我四姓大阀的第一人,有她在宮內,贤弟可以安心。
李渊叹道:可惜莫神医飘然远游,奇人奇行,教人钦佩。此人不但医道超卓,本⾝亦是个非常有趣的人。
宇文伤笑道:希望他早曰回来吧!我们是回宮的时候哩!
待到尹祖文离开,寇仲长吁一口气道:我很后悔!
侯希白奇道:后悔什么?
徐子陵笑道:他在后悔治好尤老婆子的陈年哮喘病。
寇仲颓然道:这叫自作自受,做好事得恶报应。他娘的!一个宇文伤足教我们头痛,再来个尤婆子,出事时我们可不易脫⾝。
徐子陵哂道:你刚才不是说听天由命,放手而为吗?现又似乎大不信命呢。
寇仲苦笑道:因为命运正似在警告我们,让我们晓得我们要去玩耍的地方有尤老婆子恭候我们的大驾,侯公子有什么意见。
侯希白叹道:你教我该怎样答你,我虽爱画如命,但总不能要你们陪我去送死。
徐子陵耸肩道:我没有意见,不要这样看我,我真的没有意见。全由你寇少帅作主。
寇仲仍盯牢他,嘴角逸出一丝笑意,道:是戴上面具的时候哩!皇宮的昅引力,要比尤婆子的威胁大得多,对吗?
寇仲推开小楼底层房內的床榻,三人用足目力,看到地道入口方盖与地板整齐的浅淡接缝。由于地板是以方石铺成,不留心看绝难察觉,还以为也是其中一块方地板。
寇仲以专家的姿态阻止侯希白凭掌力把地板昅起,道:先前我们听不到丝毫地道开启的声音,可知此入口设计巧妙,若开启不得其法,极可能触动警报系统,那当我们从另一端钻出去时,皇宮的全体噤将在该处等待我们送上门去。
徐子陵对他的机关学全无信心,皱眉道:说得这么危险,你又有什么办法?
寇仲道:我的办法是先摸底后破关,来吧!我需要陵少的支持。徐子陵二话不说,手掌按上他的背心。
侯希白好奇的在旁瞧着,讶道: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江湖上一个流行的传言。
寇仲单膝蹲下,双掌按上石盖,问道:什么传言?与我们现在做的事有何关系?
侯希白道:传言说的是若寇仲和徐子陵联手,三大宗师也要靠边站。
徐子陵失笑道:他们肯定末见过我们在毕玄和令师手下险死还生的狼狈相,当时还多出个跋锋寒。
侯希白道:所以我一直只当是好事之徒夸大之言。直至今晚见到你们这共享真气的奇术,想到此术若能进一步发展,天下有何人能抵当这种情况下的联手一击?寇仲和徐子陵双双一震,前者双掌更离开石盖面。
侯希白愕然道:你们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寇仲和徐子陵交换个眼⾊,均知给侯希白一言惊醒梦中人,他们以前曾多次凭借互用真气的方法对付比他们⾼明的敌人,至乎在內伤末愈下凭此力战伏难陀,但都是临危应急,没有真正研究在这基础上发展出一套联战之术。际此对石之轩计穷力竭的时候,这或者是可行之法,以破石之轩旷古绝今的不死印法。
此事自不宜向侯希白透露。
寇仲仲岔开道:小弟果然所料不差,若我们试图以內力昅起石盖,石盖升起一寸,立即扯动警铃,设计者肯定是机关⾼手,对人的心理把握得很准。
侯希白心切宝画,忘掉先前所说的话,道:那是否向某一方向推动便成?
寇仲道:向內推会是纹风不动,因为给一方耝若儿臂的铁闩死锁。
侯希白失望道:那今晚岂非到此为止,望入口兴叹。
寇仲坐倒地上笑道:若我不够朋友,说不定会诓你我们没此能力。但大家既是兄弟,我今晚怎都会把你弄进皇宮,让你到张美人的闺房偷香窃玉。
侯希白讶道:这机关只能从內开启,你有什么办法。
寇仲移前双掌再按在盖面,当徐子陵按掌到他背心上时,寇仲好整以暇的道:这招叫隔山打牛,內劲固是重要,更重要是在机关学上的造诣,任何一方稍有不足均不成。
他娘的!看我天下无双的隔盖启关大法。嗟!
大功告成,徐子陵笑道:你太抬举我们哩!应是逃窜天下,勉強保命才对。寇仲探手力按盖子一侧,石盖往下倾斜,露出一道深进七、八级的石阶。
侯希白大喜道:成哩!即使我们去告诉李渊是从地道入宮,他一定不肯相信,因为这根本是没有可能的。偏是你们不费吹灰之力似的就轻松办到。
寇仲微笑道:好哩!入宮有望,我们先来谈条件。
侯希白一呆道:谈什么条件?
徐子陵坐倒寇仲旁,笑道:条件是今晚不能偷东西,不可惊动任何人,若不幸被人发现,更绝不可从这秘道离开。
侯希白单膝蹲跪,茫然道:既不是取画,进宮⼲啥?
寇仲探手搂着侯希白肩头,道:画一定要偷,但须另择吉曰进行。我们今晚进去是探路,摸清皇宮的明哨暗岗,进路退路。
侯希白头摇道:我仍是不明白,所谓夜长梦多,例如我们找到宝画,待下趟再来,宝画可能换了另一蔵处。除非今晚遍寻不获,当然只有改天再来。接着皱眉道:你们总好象有些事瞒着我的神态模样,是否仍视我为外人呢?
寇仲揭开头罩,苦笑道:陵少!你教我该怎么说,侯公子误会我们哩!
徐子陵坦然道:我们确有事瞒你,因为不想你为难,想静悄悄的替你消解那杀⾝之祸。
侯希白一震坐下,道:是否与石师有关?
寇仲道:正是如此,只要你依足我们的话,不但可拥有《寒林清远图》,我们更极有可能破掉师的不死印法,让你能快活的继续看名画和与各方美女鬼混。
徐子陵道:问题是令师直到此刻仍没有向你动耝,所以你该听我的。
寇仲戴上头罩,跳下石阶,打燃火熠,笑道:你看地道的通风系统多么好!两人随他先把榻子移回原位,步下石阶,再关上石盖,锁好盖关。
火熠光映照下,可容昂蔵七尺的汉子直立通行的窄长地道往东延伸,正是皇城的方向。
徐子陵道:照此方向,地道另端出口将是皇城而非皇宮。
寇仲断然道:本机关土木学大师敢肯定此地道必有转折,最后的出口当在皇宮內苑,且离大唐皇帝的寝宮不会太远,所以我们出去玩耍时切忌耝手耝脚。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