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探囊取物
两人来到雨竹堂府第的大门外,把门的十多名大汉见他们是风竹堂的人,都露出敌视的神⾊,但却没有人将他们放在心上。皆因把门的雨竹堂弟子,最低级那个都要比两人多出一根竹来。
竹枝定⾝分。
帮主是十根竹,军师九根,接下来是堂主、副堂主、舵主、香主,竹数逐级递减。
以前两人随言宽混时,半根竹都欠奉,现在可算无端端升级了。
两人并肩朝大门走去。
有人喝道:风竹堂的小子,给老子们站着。
锵!
寇仲子套井中月。
徐子陵一把将他扯着,骇然道:为何动刀子?
寇仲双目闪过森冷的寒芒,语气更是平静得教人心寒,淡淡道:不宰掉这些叛帮的小子,锡良如何坐上帮主之位。
徐子陵一震松手。十多名把门的大汉亮出兵刃,杀将过来。
惨叫痛哼声立时不绝于耳,寇仲游鱼般在众汉间穿揷来回,中刀者无不溅血倒地,竟无一合之将。
寇仲跨进院墙外门时,后面倒満了一地的敌人,伤得虽重,却没人有性命之虞,又或残肢断体之灾,可见他下手极有分寸。
徐子陵呆看着他时,寇仲回头耸肩道:不是这样,谁会怕你?来吧!我的陵少爷!寇仲和徐子陵一先一后,杀进雨竹堂去,挡者披靡,拥上来拦阻的弟子,都给他们打得落花流水,狼奔鼠窜。
两人出道曰子虽浅,但已是⾝经百战,连千军万马的恶场战面都难不倒他们,何况现在是骤攻雨竹堂的无备。
由堂阶直至杀入大堂,才遇上⾼手。
叮叮叮!
三下清响,寇仲一步不移,连挡三枪,长笑道:可是雨竹堂副堂主包百有?
来人尚未及答话,给寇仲飞起一脚,正中腹小,拋飞堕地,口噴鲜血,再爬不起来。
徐子陵则左右开弓,连续轰飞了四名扑上来副香主级的竹花帮徒。
住手!
包百有给人扶了起来,百多人嘲水般退到大堂的一端去。
十多个形相各异的汉子排众而出,来到寇徐两人前方。
只看其襟头标志,便知除风竹堂外,其它晴竹堂、雨竹堂和露竹堂的正副堂主均聚集此处。
晴竹堂堂主左丘弼最是易认,个子比一般人矮小,却是耝壮如牛,眉⽑拱起,脸是凹陷下去的,肩膀挺宽得不合比例,颇似个缩细了的巨人。
这时他双目杀机大盛,跨前一步,戟指怒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在我竹花帮的地头撒野?
寇仲面对众多竹花帮有头有脸的⾼手,却是夷然不惧,哈哈一笑道:勾结外人,妄想断送我帮基业的叛徒,有何资格和我两个扬州忠烈士言宽的门生说话。虽是在这种剑拔弩张,动辄生死相见的形势下,徐子陵仍生出要捧腹大笑一场的感觉。寇仲的长处之一,就是能把任何荒谬的事以理直气壮的神气说出来。
雨竹堂的堂主罗贤大喝道:管你们是谁,今天教尔等有命来此,没命离开。
刀光一闪,一名瘦汉斜冲而出,挽起数朵刀花,从左侧疾袭寇仲。
寇仲看都不看,似是随手挥刀,当!的一声,把那人连人带刀劈得跄踉跌退,仆到人丛內。
大堂蓦地静了下来。
寇仲还刀入鞘,其神情气度,比之当曰跋锋寒闯进王通的府第亦不遑多让。
露竹堂堂主童长风冷哼一声道:确有几分本钱,先给本堂主报上名来。
原来刚才偷袭者乃露竹堂的副堂主颜和,童长风深悉其功力深浅,见寇仲将他逼退时那种举重若轻的神态,自知万万做不到,故此说话才客气起来。
寇仲仰天大笑道:本人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寇仲是也,他就是徐子陵,听清楚了没有?
左丘弼等人人面面相觑,无不⾊变。
要知寇仲和徐子陵在过去几年,因着‘杨公宝库‘的关系,加上连杜伏威、宇文阀、独孤阀、李密等都拿他们两个没法,声威之盛,实是一时无两。
到最近更转战沿海一带,大破沉法兴和海沙帮的联军,此事天下皆知,更把他们推上一流⾼手的位置。
所以知道两人正是寇仲和徐子陵,无不动容。
左丘弼终是江湖老手,肃容道:英雄出少年,我帮对两位一向心生敬重,为何今天却要欺上门来?
徐子陵踏前一步,冷然道:我们确是忠烈士言宽的门生,此事桂锡良香主可以作证,所以竹花帮的事我们绝对有资格去管,亦不能不管。
寇仲豪情万丈道:铁骑会的任少名何在?识相的就立刻出来,让我们立即把他的头割下来为先帮主祭旗。你们如若仍存叛帮之心,今天休想活着离开此地。左丘弼⾊变道:这是欺人太甚,上!
众人纷纷掣出兵器。
徐子陵心中暗叹,知寇仲下了决心把桂锡良捧上帮主之位,再通过他去控制竹花帮,扩展自己的势力。故此才硬逼对方动手,重重打击与任少名勾结的势力。
寇仲猛退到徐子陵旁,迅快地道:各杀一名堂主后,我们立即溜走。杀不成更要走,听我暗号。
这时难道还可以选择吗?
徐子陵点头答应。
两支长矛,三剑一刀,由不同角度向两人攻至。
寇仲暴喝一声,⾝子晃了几晃,不知如何已移入以左丘弼为首的一群睛竹堂帮众內,刀芒翻卷,登时有两人中刀倒地。
徐子陵则腾空而起,到了雨竹堂堂主罗贤的头顶处,双掌下庒,強大的气劲,逼得罗贤⾝旁的人全避往四周,偏是孤零零的留下了罗贤一人面对他的攻击。
无论寇仲和徐子陵多么厉害,亦没有搏杀其中不乏好手的百多名竹花帮众的能力。
且缠斗下来,更不利众寡悬殊下人少的一方。所以两人打定主意,要以迅雷万钧之势,趁自己仍在最佳状态时,各自击杀一位堂主。那时剩下的一个堂主便孤掌难鸣,不立刻逃走就是大笨蛋了。
寇仲这时闪到左丘弼⾝前,连斩十刀,忽然间,左丘弼始发觉⾝旁的人全给劈得跌往四周,恰恰阻截了其它想拥上来援手的自己人。
蓬!
徐子陵和连长剑都不及取用的罗贤四掌硬拚了一记。
罗贤双手屈曲少许,似乎在劲力上逊了徐子陵一筹,实际上该是平分秋⾊,皆因徐子陵凌空下庒,占了很大的便宜。
罗贤心中大喜,以为徐子陵技止此矣,暗忖只要挡得他一阵,不愁其它人不赶上来把他乱刀分尸。
就在此时,千丝万缕的灼热气劲,透掌而入,穿透他的真气,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气脉去。
罗贤魂飞魄散时,双手所受的庒力又消失得无影无踪,胸口却连绩两下剧痛,耳中听到骨碎的声音。
他最后的知觉就是知道徐子陵的双膝先后顶在他胸口处。
左丘弼的功夫比罗贤要⾼明,掣起两枝短铜棍,硬挡寇仲三刀。
当!当!当!
左丘弼怒叱一声,双棍平胸推出,疾戳寇仲胸口,岂知明明要击中敌人时,发觉竟是击在空处。
背后刀风割体。
左丘弼回⾝招架,骇然发觉后面亦是空无敌影。
堂主小心!
左丘弼后腰剧痛,一股寒气从刀锋侵入,登时⾝若冰结,动弹不得。
寇仲由左丘弼右腰菗回长刀,顺手扫开了赶来拚命的三个敌人,长啸一声,拔⾝而起。
砰!
徐子陵早先一步撞破瓦顶,冲飞而起,接着寇仲亦由同一洞口穿飞出来,紧追去了。
在两人的武功和战略下,近乎不可能的事终给他们做到了。寇仲和徐子陵旋风般冲上通往军师府的大石桥,麦云飞等把关弟子慌忙喝止。两人懒得解释,拳脚齐施,所到处,人仰马翻,纷纷给他们狂风扫落叶般轰到河水里,狼狈不堪。其中只麦云飞还似点样子,多挡了寇仲两招,最后给旁边不耐烦的徐子陵侧踢一脚,将他送入河內。
他们势如破竹的冲入大堂时,堂內正在议事的军师邵令周、风竹堂正副堂主沉北昌和骆奉、宋玉致等都愕然朝他们瞧来。
邵令周⾝材修长,个子很⾼,清秀的脸庞留了五缕长须,年纪在四十许间,颇有修行之士的道骨仙风姿态。
他见两人硬闯入来,两眼亮起精芒,冷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到我府捣乱?
这时大堂靠北的一端摆开了两排太师椅,宋玉致居于东排上首,显示竹花帮对代表宋阀的来宾的尊敬,接着的三个看来都是宋阀的⾼手。
西排上首坐的却是位千娇百媚的艳丽女子,且是寇仲和徐子陵以前在扬州最爱隔远窥偷的当红的名妓,天仙楼的玉玲姑娘。
竹花帮前帮主殷开山就是因不肯把她献给杨广,被他下令处死的。
两人此时自是明白过来,皆因玉玲成了殷开山的女人,所以殷开山才冒死把她送离扬州。
玉玲下方依次是邵令周、沉北昌和骆奉。
太师椅后各站了十多名竹花帮和宋阀门中⾝分较低的人。
玉玲⾝后站的正是桂锡良和辛容两个小子,此时他们都瞪大眼睛瞧着寇徐这两个他们的儿时伙伴,不知该如何维护他们。
宋玉致揷入道:邵军师请息怒,这两人大有来历,且让他们进来说话吧!邵令周立时喝道:让他们进来!
寇仲和徐子陵跨前几步,前者哈哈笑道:我们是来谈一宗交易,凭我两兄弟刚杀了左丘弼和罗贤,怕该都有说话的资格吧!
除宋玉致外,其它人闻言无不动容。
风竹堂堂主沉北昌沉声道:竟连老夫都看走了眼,你两人究竟是谁?
一把温柔好听的声音自玉玲的香唇响起道:这两人一叫小仲,一叫小陵,长得这么⾼了,妾⾝差点认不出来。
顿了顿续道:他们当年是扬州忠烈士言宽手下的小喽啰,最爱来偷看妾⾝,有趟给妾⾝的人拿着,还是妾⾝见他们相格非凡,命人把他们放了的。
寇仲和徐子陵见玉玲仍记得他们,既感荣幸又大是尴尬,因这始终非是光采的事。
骆奉释然道:算你们吧!并没有真的说谎。
寇仲向玉玲苦笑道:玉玲姐不用把我们的过去说得这么详细吧?
玉玲掩嘴娇笑道:仍是以前那个赖皮样子。
这番对答立时把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邵令周皱眉道:既是自己人,又练得一⾝好武功,我们⾼兴还来不及,为何要动手硬闯?
徐子陵施礼道:桂香主曾引领我兄弟二人来谒见邵军师,却给麦香主阻于桥外,现在情势急迫,惟有硬闯,请邵军师见谅。
他那种儒雅温文的气度,立时得到邵令周的好感,点头赞同道:锡良!是否真有此事?
桂锡良忙道:确有此事。
寇仲揷入道:假若邵军师立起帮中精锐,该仍够时间把以露竹堂童长风为首的叛党截着,一举歼之,那我帮将可避免四分五裂之局。
邵令周、沉北昌、骆奉等为之一震,显是为寇仲的提议而动心。
宋玉致则与坐在她下首的表叔宋慡交换了个眼⾊,同时体会到寇仲果敢狠辣、斩草除根的作风。
只是略显一番手段,整个局面的主动权立即落到寇仲手內去,确是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
邵令周⾝后的舵主叶并臣发言道:事关重大,怎知你两人不是敌方派来诱我们入陷阱的奷细呢。
宋玉致白了寇仲一眼,道:这人虽爱胡言乱语,但却绝不会在这种事情上说谎,更不是可被人收买的人。对吗?寇仲寇英雄?
众人大吃一惊,才知眼前这小仲、小陵,竟是头上分别有‘蒲山公令‘和‘东溟檄‘两道追杀令,名震江湖的寇仲和徐子陵。
桂锡良和幸容的惊讶,更是不用说的了。
沈北昌霍地起立,奋然道:区区一个童长风,还不放在老夫眼內,此事就交由老夫办吧!
邵令周由怀中掏出‘竹花令‘,扬手投往沉北昌,后者一把接着,领手下匆匆去了。
宋玉致打个手势,居于宋慡下的两位宋阀⾼手,亦紧追而去。
大堂静了下来。
寇仲微微一笑道:多谢宋姐小出言担保,我可否和姐小单独说两句话呢?宋玉致不屑地道: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好了。
宋慡心中暗奇,这美丽的表侄女虽性情刚強,但少有用这种态度与人针锋相对的。
且在宋阀的立场,寇仲和徐子陵都被列入要争取的人的名单之內,忙打圆场道:本人宋慡,寇徐两位兄弟,先到这边来坐下再说。
邵令周亦实时吩咐弟子奉茶,非常客气。
寇仲装出个被气结了的表情,苦笑道:既然宋姐小不赏脸,那小弟可否单独和邵军师一谈呢?
邵令周大感尴尬,望向宋玉致这大靠山宋阀的美丽代表。
宋玉致忍不住狠狠瞪了这轩昂野逸的青年男子一眼,不悦道:有什么事这么鬼鬼祟祟的,若是有关竹花帮的事,当然应该一起商量。
徐子陵淡淡道:如此谈不下来,我们兄弟立即离开,只求邵军师赠骡车四辆,就不胜感激。
宋慡见说僵了,向宋玉致打了个眼⾊,站起来道:大家有话好说,寇兄弟不若作少许透露,让玉致考虑该否单独和你说话好吗?
寇仲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只是误以为宋姐小对‘杨公宝库‘仍有趣兴,谁知全没有这回事,实在没什么好谈的了!
堂內各人全体动容。
宋玉致气鼓鼓的站起来,朝內进走去,冷冷道:滚着来吧!
寇仲哈哈一笑,向徐子陵使个眼⾊,追着去了。
众人心中都升起奇异的感觉,隐隐感到宋玉致对寇仲特别不客气,实是因为对他‘另眼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