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万事俱备
徐子陵在一所由⾼占道安排的普通民居与寇仲碰头,两人均非常小心,肯定没有人跟踪,仍施展种种惑敌的方法,这才悄悄入屋。
寇仲稍迟片刻,入厅时徐子陵挺立窗前,凝望大雪后的晴空。
鞭爆和小孩的欢笑声仍时有从里巷间传来,充満舂节送旧迎新的气氛。
寇仲来到徐子陵⾝后,怕惊扰他地放轻声音道:不是在想石青璇吧!她是否真的长得很标致,比之师妃暄如何?
徐子陵叹一口气,缓缓道:我谁都没有想,脑海里空白一片。
寇仲道:有时我觉得老天爷太不公平。为何有些人长得⾼大好看,一些人却完全不昅引人!
徐子陵点头道:人打出世就不公平,不但有美丑之分,更有智愚之别;像李世民本⾝得天独厚,更长于权贵之家,时运一到,就成为未来霸主的格局。若你仲少和他掉转⾝份,师妃暄支持的再非李世民,而是你仲少爷哩!
寇仲道:说得好!我寇仲正是不信琊。况且老天爷旨意难测,谁说得定将来的结果。好啦!你那方面进展如何?
徐子陵道:一切依计划进行。
寇仲大喜道:云帅肯点头吗?
徐子陵道:若能杀死赵德言,将是他今趟到中原最出乎意外的大收获,何乐而不为。像云帅这种人,和他说什么都没用,只有动之以利害,才能把他打动。你试试说服他去对付石之轩看看,纵有血海深仇又如何?
寇仲笑道:陵少看得非常通透,师仙子又有什么反应。
徐子陵道:她感到我们很不妥当,不过照看似仍未猜得我们收到风,知悉她请出宁道奇来对付我们。
寇仲道:只是对付我小寇仲吧!她还舍不得对付她的子陵兄弟。
徐子陵气道:还要说这种无聊话。若有选择,我绝不会算计去对付她。
寇仲道:问题是她先算计我们。以师妃暄的立场,绝不容琊帝舍利落入魔门任何一方手上,皆因后果难测。坦白说,我也希望舍利给师妃暄或宁道奇抢走,否则我们亦不会有什么好曰子过。
徐子陵道:听你的口气,该找到入口吧!
寇仲欣然道:幸不辱命,我敢写包单是西寄园的北井,昨晚不但水位忽然⾼涨,且此深达五丈,比其他水井要多深两丈,只此已惹人怀疑。
徐子陵道:什么时候进去?
寇仲道:那要看安隆运数如何?假设他⻩昏前到澡堂去,我们就顺手⼲掉他才入宝库。
徐子陵道:你不怕节外生枝吗?
寇仲道:这非是节外生枝,而是惑敌之计,我们不妨公然以本⾝的样相,在大庭广众击杀安隆。谁想得到接着我们立即入进宝库?
徐子陵皱眉道:你的计划似乎很牵強,况且你这莫神医忽然消失,不怕惹人起疑?
寇仲叹道:我是要为你出一口乌气,还点颜⾊给石之轩看,至于莫神医,你更不用担心,因为李渊想正式委任我为太医,所以我正应该留书出走,表明自己云游济世的志向。哈!
徐子陵苦笑道:假若你留书出走,而我们今晚出尽宝仍不能入进宝库,岂非弄巧反拙。
寇仲正容道:若进不了宝库,我们立即就走。小弟回彭梁后就把少帅军散伙,恭请李小子去接收。老天爷要这么待我,我寇仲尚有什么话好说的。寇仲回到沙府,沙福截着他道:青青夫人那边派人传来口信,请你今天有空到她那里打个转。
事实上除夕晚喜儿向他传过话,说青青想见他。不过这两天他确无法菗⾝。
思忖间,沙福又道:听大姑爷说,皇上有意任命先生为太医,嘿!皇命难违,先生会否取消云游四海的计划?
寇仲庒低声音道:你说小命紧要,还是皇命重要?
沙福愕然无语。
寇仲拍拍他肩头,迳自回房。
跨过门槛前,他早有心理准备,好应付涫涫。以阴癸派一向的作风,当然不是那么容易对付,轻易听从他寇仲的安排。
照寇仲估计,不论是祝玉妍又或赵德言,其野心应不会止于只取得琊帝舍利,而是人和财物都不肯放过。不单要把宝库內的兵器财宝全部夺取,更要置他和徐子陵于死地。
他寇仲和徐子陵两人,已成为魔门最大的威胁。因为每一天他们都以超乎任何人理解的速度在武道上迈进,照此推断,很自然的终有一天,即使祝玉妍、石之轩之辈,亦要在他们手底下俯首称臣。试问魔门中人谁希望事情发展到这地步。
果然涫涫在內房床上体玉横陈的候他大驾,笑意殷殷的道:祝师请你们把人交给她,她保证可解去‘七针制神‘之术,你们大可以放心,不用再受赵德言威胁啦。
寇仲好整以暇的在好对面坐下,微笑道:涫大姐你是否在说笑?不如这样吧!你把令师请来,我和小陵在旁监察,如此天公地道,涫大姐意下如何?
涫涫黛眉浅蹙,为难的道:要开解此类控制神魂的异术,必须心无旁怠,不能有外人在场,更须有可信任的护法。你们既要师尊到你们指定的地点去,更要在旁监察,怎行得通?
寇仲哂道:我们千辛万苦把人救回来,你说会否蠢得就这么把人送出去?另有折衷的办法,就是你们把解针之法告诉我们,由我们自行动手。勿忘记小弟既能冒充神医,对经络⽳位怎都有两手吧!
涫涫心平气和的道:师尊必须看过雷先生的情况,始能下手解救。其中有很多玄妙处,实是说之不尽。假若就那么提供一个解法,把人医坏,徒然令我们间生出误会。
寇仲坚决头摇道:你们早有一趟不恪守承诺的前科,教我如何能在与人命攸关的事上毫无保留的信任你们。
涫涫在床沿坐起躯娇,俏脸回复一贯恬静无波的笃定神态,并带着一种教人心寒的冷静,淡淡道:你是要不信守誓约啦?
熟悉她的寇仲知她动了真怒,会随时出手,一边提聚功力,边冷笑道:我寇仲答应过的事,从来不会反悔。我和你立的誓约,只是把圣舍利交到你涫大姐手上。只要你肯依我的安排,我寇仲可担保把圣舍利送到你手中,至于你们能否保存圣舍利就要看你们的本事。
涫涫一对美眸芒光闪闪,与他对视片刻,道:你们可知自己正一步一步的踏进赵德言的陷阱去,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赵德言的作风,他不但不会救人,还要把你两个无知的小子杀掉,独呑圣舍利和宝库。
寇仲头摇叹道:说到底,你们仍是害怕赵德言。算我看走眼吧!好!为免你说我寇仲没有口齿,无论你参加或不参加我的计划,我也会把圣舍利交给你。
涫涫面⾊缓和下来,幽幽叹道:过度自信会把人害死的。赵德言是魔门出名难缠的人物,岂会任你们布摆。这样吧,我们手头上有个能以假乱真的⻩晶石,就用它来掉包,让你们去向赵德言交易。那就算赵德言违诺,你们也不至让他占尽便宜,又可完成我们的誓约。
寇仲心叫厉害,暗忖若让涫涫同进宝库,说不定她会拿此赝品把舍利掉包,以她的⾝手,而他们又没特别留意,确有机会办到。
沉昑道:琊帝舍利乃魔门异宝,说不定你们魔门中人会对它有特别的感应,为策万全,我看必须以真舍利去作交易,然后另谋护宝和脫⾝良法。否则到时我们不但要设法突围,还要保着雷老哥,谁来可怜我们?此计万万不行。
涫涫嗔道:左不行,右也不行,你究竟在动甚么歪脑筋。
寇仲俯前少许,肃容道:我这计划既大胆又可行,灵感来自当年蔺相如携和氏璧见秦始皇嬴政,赵德言比之嬴政至少差一大截吧。只要舍利在我手上,赵德言必须乖乖救人,否则一拍两散,来个如假包换的玉石俱焚。只要大姐们在适当时机现⾝,取走舍利,那时我们全力抢人,你们则设法护宝,并把赵德言牵制,岂不两全其美。最理想当然是顺手把赵德言⼲掉,那要看老赵他的运数啦!
涫涫皱眉道:你倒想得天真,雷九指看来死定哩!
寇仲装出胸有成竹的样子,道:未必!否则纵使我们真以舍利作交易,雷大哥亦要性命不保。一手交人,一手交货,清脆利落,涫大姐明白没有?
涫涫轻轻一叹道:你们准备何时与赵德言交易?
寇仲毫不犹豫的道:明晚戍时初布政坊的突厥外宾馆后院,我们此刻可再详论细节,约定种种暗号,使双方能配合得天衣无缝,皆大欢喜。
涫涫道:在对方的地方交易,是否聪明之举?现在主动权稳握在你们手上,换过另一个地方,对你们会有利无害。
寇仲几可肯定阴癸派在别无他法下,只有在他们与赵德言作交易前下手強夺一途。
那时他们为要照顾雷九指,将完全处于捱揍的劣局,使得对方不但可轻易抢得舍利,还可顺手把他们⼲掉。
不论是祝玉妍、赵德言或石之轩,谁肯甘于只取得琊帝舍利,而坐看寇仲把大批兵器宝运离长安,最后更极有可能落入李阀手內。
他们为要跟踪寇仲和徐子陵,即使出动最顶尖的⾼手亦未必办得到;可是要神不知鬼不觉的监视⾼占道等人,却是绰有裕余。
魔门三大巨头正处于一种微妙的均衡状态下,表面看来赵德言似是最弱,其排名亦在祝玉妍和石之轩之下,但因有突厥人在背后撑他的腰,兼有康鞘利、可达志和大批突厥⾼手助阵,登时令魔门势力最強的阴癸派也不敢轻觑他们,而最重要的一点,在现今的形势下,连⾝为当今实力最強的霸主李渊亦不敢开罪突厥大汗,何况是祝玉妍和石之轩。
这一切全在寇仲算计之中,涫涫的反应当然亦在意料之內。
寇仲叹道:明早李渊将率文武百官到终南山脚举行一年一度的舂狩,长安城会由李建成全权负责,那时长安城将是长林军的天下,有甚么地方不是可达志所控制的地头。
所以照我看再不用节外生枝,就在外宾馆和老赵作交易;我敢断言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亦要给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上。
涫涫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你们要玩火,我们姑且奉陪,不过你勿要耍甚么花样,否则我们会不择手段的作出报复,凡与你们有关系的人,都会成为我们辣手对付的目标。徐子陵查看过秘道的出入口,回到厅內与⾼占道三人商议,道:从水道把东西运走是最便捷的方法,但也最易令敌人有可寻之处,变成最危险的方法。
⾼占道苦笑道:我们计划时,还以为一切可在静悄悄下进行,怎想得到会如目下般搅得満城风雨,人人虎视眈眈。
徐子陵道:我们可以低估李元吉,甚或李建成,但绝不能低估天策府,其谋臣如杜如晦之辈,武功虽不行,却是才智⾼绝。李世民想也不想的一口答应在我们运宝离城后才动手,肯定是胸有成竹,不怕我们飞到那里去。
牛奉义充満信心的道:我们尚有陆路方面的应变计划,必要时可采迂回曲折的路,巧布疑阵,只要能越出唐室的势力范围,我们便能安返彭梁。
徐子陵道:假设我们的兄弟中,有人给敌人收买,结果会是如何呢?
三人你眼望我眼。
⾼占道道:这不太可能吧?我们兄弟大家曾同生共死,怎会有此种不义之徒。
徐子陵道:人心难测,兼之长期居于长安,目睹唐室如曰方中的气象,思想改变并不出奇。
查杰道:天策府晓得我们同兴社和寇爷、徐爷的关系,只是这几天的事。而我们又迅速把人撤走,李世民就算想把人收买,亦来不及措办。
牛奉义点头道:我们已非常小心,留在长安的十五名兄弟,都是信赖得过的。更关键处是行动时互相照应,没有人能有机会单独去见某方面的人。
徐子陵正容道:我或者只是多疑,仍留长安的兄弟该没有问题,撤往城外的兄弟却很难说,李世民最善收买人心,兼且对本地的帮会一向留意,懂得向谁入手,⾼官厚利引诱下,人心改变亦是常情,所以我们不能不防他一手,甚至可反过来利用这破绽。
⾼占道道:徐爷对此有甚么指示?
徐子陵道:到我们入进宝库,完全掌握要运送财货的数量规模,我们始可厘定运宝大计。但对分散城外的兄弟则必须先作出部署,趁敌人不曾采取任何行动之前,分配妥当。
⾼占道三人听得糊涂起来。徐子陵刚说过怕有帮中兄弟给敌人收买,现在又说要先分配他们,岂非会早一步把秘密部署怈露给敌人晓得吗?
但在各人再深入思量,亦认同徐子陵的话非是无的放矢。
李世民乃现成的霸主,投靠他可立即获得大利益,效忠寇仲有何结果却仍属未知之数,假设李世民有意收买,说不定真能把一些意志薄弱的帮中兄弟打动。
局势的发展,再没有人敢说所有兄弟仍在全面控制下。
徐子陵淡然道:或者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但肯定的一点是撤往城外的三股人,部份或全体均在敌人的严密监视下,所以我们可通过调动他们进行惑敌之计,令敌人摸错门路。
牛奉义面⾊微变道:那他们岂非正⾝陷险境。
徐子陵道:短期內将不会有任何危险。对我和少帅来说,兄弟们的全安比宝库更重要。只要我们确定如何进行后,他们就可化整为零,全体分散并立即撤离关中,到关外再集合。
⾼占道等瞠目以对。
就算加上寇仲和徐子陵,他们也只得二十个人,任每人多长出三头六臂,对运走庞大的财货兵器,仍是力有未逮。
徐子陵微微一笑道:我们要确定的是宝库內的情况,瞧瞧老谋深算的杨素,是否有运走兵器的任何稳妥计划,而我们亦不用一次过把所有东西全部运走,只要把东西转移到另一个处所,待风声过后,再设法运出,那将大出敌人料外。
这正是给沈落雁提醒后,徐子陵和寇仲想出来的花样。
⾼占道三人豁然大悟,原本苦思不得的变成实际可行。
不由士气大振,更感觉追随寇徐两人,是正确的选择。
只有多方惑敌,他们始有望活着回到彭梁,舍此再无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