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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刀宋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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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张没有半点瑕疵的英俊脸庞,浓中见清的双眉下嵌有一对像宝石般闪亮生辉,神采飞扬的眼睛,宽广的额头显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沉静中隐带一股能打动任何人的忧郁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还得难以捉摸。

  宋缺两鬓添霜,却没有丝毫衰老之态,反给他增添⾼门大阀的贵族气派,儒者学人的风度。又令人望而生畏,⾼不可攀。配合他那均匀优美的⾝型和渊亭岳峙的体态,确有不可一世顶尖⾼手的醉人风范。

  他比寇仲尚要⾼寸许,给他目光扫过,寇仲生出甚么都瞒不过他的不安感觉。

  宋缺仰首望往屋梁,淡然自若道:自晋愍帝被匈奴刘曜俘虏,西晋覆亡,天下陷于四分五裂之局,自此胡人肆虐,至隋文帝开皇九年灭陈,天下重归一统,其间二百七十馀年,琊人当道,乱我汉室正统。隋室立国虽仅三十八年,到杨广为宇文化及弑于扬州而止,时间虽促,却开启了盛世的契发式谁能再于此时一统天下,均可大有作为。

  目光再落在寇仲脸上,冷哼道:少帅可知杨坚因何能得天下?

  寇仲沉昑道:该是时来运到吧?

  宋缺仰天长笑,道:说得好,当时幼帝继位,杨坚大权在握,古来得天下之易,未有如杨坚者也。杨坚自辅政开始至篡位建立隋朝,首尾只是区区十个月,成事之速,古今未见。

  又微笑道:少帅可知杨坚因何能这么快成不朽之大业?

  寇仲心中庆幸曾熟读鲁妙子的史卷,道:敌手无能,北周君威未立,杨坚遂可乘时挟势而起,这只是小子一偏之见,请阀主指点。

  宋缺点头道:少帅所言甚是,只是漏去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汉统重兴。

  说罢露出思索的神情,举步负手,踱步而行,经过寇仲左侧,到寇仲⾝后五步许处挺立不动,目光射出深刻的感情,凝注在庭院的槐树处,油然道:北魏之所以能统一北方,皆因鲜卑胡人勇武善战,汉人根本不是对手。但自胡人乱我中土,我大汉的有志之土,在生死存亡的威胁下,均知不自強便难以自保,转而崇尚武风,一洗汉武帝以来尊儒修文的颓态。

  到北周未年,军中将领都以汉人为主,杨坚便是世代掌握兵权的大将,可知杨坚之所以能登上皇座,实是汉人势力复起的必然成果。

  寇仲叹道:阀主看得真透彻,我倒从没这么深入的去想这问题,难怪现时中士豪雄辈出,兴旺热闹。

  宋缺沉声道:但能被我看入眼內的,就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李渊次子世民,另一个就是你寇仲。

  寇仲老脸一红,有点尴尬的道:阀主过奖啦!

  目光不由落到像神位般供奉在堂端的磨刀石上,从十多个刻在石上的名字搜索,赫然发觉自己的名字给雕写在石上最⾼处,不由暗觉惊心。

  宋缺声音转柔,轻轻道:自汉朝败亡,天下不断出现南北对峙之局,究其因由,皆因有长江天险。少帅可知关中李家已与巴蜀诸雄达成协议,假若李家能攻陷洛阳,以解晖为首的巴蜀就会归降李家,那时南方将因李家得巴蜀而无长江之险可守,只要有足够舟船战舰,李家大军将顺流西下,到时谁可力抗?

  寇仲倒菗一口凉气,他最害怕的事,终于发生。

  师妃暄比之千军万马更厉害,兵不血刃的就替李世民取下半壁江山。

  没有多少人比他更清楚王世充的虚实,纵有坚固若洛阳的大城,亦远非李世民的对手。

  宋缺叹道:假若一年前你寇仲能有今天的声势威望,我宋缺定会全力助你,更会通过解晖令巴蜀站在你的一方。可惜目下形势已改,除非你在磨刀石前立誓退出这场争天下的纷争,否则你今天体想能活著离开磨刀堂。

  李世民虽有胡人血统,追源溯流,宋缺仍可视他为汉人,就让他来收拾这四分五裂的烂摊子吧!不过若非他李家现在与突厥划清界线,宋某人亦绝不会作此决定。

  寇仲听得头皮发⿇,至此才明白自己的名字为何会给刻在磨刀石上,而宋玉致则要千方百计阻止自己来见他,确是他始料所不及。

  *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寇仲仰天大笑道:既是如此,寇仲乐于领教阀主的天刀秘技,请!

  徐子陵待雷九指情绪回复过来后,除下面具,道:我徐子陵直到雷兄真情流露,才敢相信雷兄的话。

  雷九指用神看他,庒低声音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徐兄弟这种态度是对的。唉!我早该猜到你是徐子陵,子陵是否另有一副岳山的面具?

  徐子陵点头应是。

  雷九指接著询问徐子陵与鲁妙子相通的情况,然后惋惜的道:凭子陵能博杀天君

  席应的惊人实力,若能助我,事情当可水到渠成,但我当然知道子陵有更重要的事在⾝,只好自己设法解决。

  徐子陵道:雷兄何碍说出来研究一下。

  雷九指沉昑片晌,道:我正与巴陵帮的香贵斗法,而霍家父子,表面上与香家没有关系,事实上却是巴陵帮在巴蜀的负责人,专营妓院和赌场。

  香贵正是香玉山的老爹,徐子陵闻言后大感‮趣兴‬,问道:难怪雷兄见霍纪童追来,误以为他们是来寻你晦气,可否说得再详细一点?

  雷九指道:此事说来话长,江湖土一直盛传巴陵帮不但为死鬼杨广在中士和域外搜索美女,又暗中从事贩卖女子的可聇勾当。但始终没有人能抓得甚么确实证据,但却给我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碰到他们在云南大理一带从事这种活动。

  徐子陵皱眉道:这该是以前的事吧?

  雷九指嗤之以鼻道:这么有厚利可图的事,他香家怎肯放弃。照我看连肃铣都给蒙在鼓里,而变成他香家自己的生意。如此即使将来萧铣兵败,他香家仍可享尽荣华富贵,嫖赌两业,自古以来均从未衰败过。

  徐子陵心忖在公在私,他和寇仲绝不能让香玉山再这么丧尽天良的⼲坏事,且又可富贵安享不尽,道:他们贩卖人口的事怎能保得这么密呢?

  雷九指道:他们有两种保密的手段,首先就是不让人知道那些赌场或青楼是属于他们旗下的其次就是专在偏远的地方,以威逼利诱的手段,贱价买入稚龄女子,再集中训练,以供应各地青楼淫媒。以前有隋廷的‮败腐‬官僚为他们掩饰,现在则是天下大乱,谁都没闲情去理他们。

  徐子陵道:雷兄有甚么计划对付他们?

  雷九指露出充満信心的笑容,道:我要把香贵迫出来和我大赌一场。

  宋缺又从寇仲⾝旁缓步经过,微笑道:少帅无论瞻⾊武功,均有资格作我宋缺的对手。不过却有个极大破绽,注定你必死无疑。

  瞧着宋缺雄拔如松柏山岳般的背影往磨刀石走去,寇仲苦笑道:阀主说得好,我寇仲怎能对心上人的亲爹起杀机呢?

  宋缺倏地立定,厉喝道:如此你不如自尽算了!若不能舍刀之外,再无他物,你就算多练一百年刀法,也不能臻刀法之致极。

  寇仲哂道:世土岂有致极可言,若有极限,岂非代表某种停滞不前。

  宋缺旋风般转过⾝来,闪亮得像深黑夜空最明亮星光的眼神异芒大作,利箭般迎上寇仲目光,完美无瑕的容颜却仍如不波止水,冷然道:这只是无知者之言,每个人在某一时间,都自有其极限,就像全力跃⾼者,不论其如何用力,只能到达某一⾼度。但如若⾝负重物,其跃至极限⾼度当会扛个折扣,其他都是废话。

  寇仲愕然道:我刚才说的是另一种情况,是从大体上去思考,不过对阀主来说恐怕只是废话。

  宋缺做然道:确是废话。用志不分,乃凝于神,神凝始可意到,意到手随,才可言法,再从有法人无法之境,始懂用刀。

  寇仲露出思索的神⾊,沉昑道:神和意有甚么分别?

  宋缺往墙上探手一按,铮的一声,其中一把刀像活过来般发出昑音,竟从鞘子內跳出来,和给人手握刀柄‮子套‬来全无分别,看得寇仲心中直冒寒气。

  宋缺再隔空虚抓,厚背大刀若如给一条无形的绳索牵扯般,落入他往横宜伸的左手掌握中。

  奇变突至。

  寇仲感到就在厚背大刀落入宋缺掌握的一刻,宋缺的人和刀合成一个不可分割、浑融为一的整体,那完全是一种強烈且深刻的感觉,微妙难言。

  宋缺双目同时神光电射,罩定寇仲,令寇仲感到⾝体里外,没有任何部份可瞒得过这位被誉为天下第一用刀⾼手的观察,被看通看透,有如赤⾝裸体,暴露在寒风冷雪之中。

  就在宋缺掌刀的刹那,一堵如铜墙铁壁、无形却有实的刀气,以宋缺为中心向寇仲迫来,令他必须运气抵抗,更要迫自己涌起斗志,否则必然心胆俱寒,不战而溃。

  如此武功,非是目睹⾝受,人家说出来都不敢信是‮实真‬的。

  宋缺的神情仍是好整以暇,漫不经心的淡然道:神是心神,意是⾝意,每出一刀,全⾝随之,神意合一,就像这一刀。

  说罢跨前一步,庞大的气势像从天上地下钻出涌起的狂扬,随他肯定而有力的步伐,挟带冰寒彻骨的刀气,往寇仲卷来。

  锵!寇仲适时掣出井中月,只见宋缺的厚背刀破空而至,妙象纷呈,在两丈许的空间內不住变化,每一个变化都是那么清楚明白,宛如把心意用刀写出来那样。最要命是每个变化,都令寇仲拟好的对付方法变成败著,生出前功尽废的颓丧感觉。

  用刀至此,已臻登峰造极,出神入化的至境。

  刀势变化,步法亦随之生变,寇仲甚至没法捉摸他最后会从那个角度攻来。

  面对如此可怕的強敌,寇仲反生出強大的斗志,一对虎目迸射出前所未见的精芒,眨也不眨地注视对手。到敌刀离他只三尺许,刀气狂涌而至时,他才冷喝一声,往前抢出,井中月疾迎而去,大有不成功便成仁,壮土一去兮⼲复还之势。

  当!两刀交击。

  寇仲闷哼一声,连人带刀给宋缺的厚背刀扫得跄踉跌退三步,但亦封死宋缺的后著变化。

  眼看脸上失去红润之⾊的寇仲,宋缺刀锋遥指这年轻的对手,并没有乘势追击,仰天长笑道:少帅果然了得,心神竟能不露丝毫破绽,看破这一刀只有冒死硬拚,始有保命机会,换过一般俗手,必因看不破其中诸多变化,而采取守势或试图躲避,那就会招来立即败亡的结局。现在你当知道甚么是⾝意吧!

  寇仲脸⾊复常,点头道:我根本看不破阀主的刀势变化,但当我把自己置⾝于死地的一刻,我的手竟似知道如何保住小命的样子,这大概就是⾝意吧!

  宋缺微笑道:⾝意就是过往所有刻苦锻练和实战经验的总成果,心止而神欲行,超乎思想之外,但若只能偶一为之,仍未足称大家,只有每招每式,均神意交融,刀法才可随心所欲。看!这是第二刀。

  寇仲心叫救命,直到此刻,他体內翻腾的血气,酸⿇不堪的手臂才勉強回复过来,心知肚明无论內功刀法,均逊于对方不止一筹。而从刚才宋缺那一刀推之,他可肯定宋缺确有杀他之心,故出手全不留馀地,挡不过就要应刀⾝亡,连宋缺自己都改变不到这必然的结局。

  幸好他心志坚毅,绝不会因自问及不士对方而失去斗志,冷哼一声,主动出击。

  宋缺踏前一步,发出噗的一声,整座磨刀堂竟像摇晃一下,随其步法,一刀横削而出,没有半点花巧变化,但却破掉寇仲所有刀法变化。

  寇仲感到宋缺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大巧若拙,能化腐朽为神奇,除去挡格一途,再无他法,主动立即沦为被动。

  铮!寇仲又给劈退另三步。

  宋缺刀锋触地,油然道:少帅可看出本人这一刀的玄虚?

  寇仲暗中调息,点头道:千变万化,隐含在一个变化之中,那微妙处怎都说不出来。

  宋缺叹道;孺子可教也,可惜却要送命宋某人刀下。

  寇仲哈哈一笑,井中月迅疾劈出,登时风雷并发,刀势既威猛无伦,其中又隐有轻灵飘逸的味道,令人觉得他能把这两种极端相反的感觉揉合为一,本⾝便是个教人难以相信的奇迹。

  宋缺大喝一声好,锐目亮起异采,英俊无匹的脸庞却不含丝毫喜怒哀乐,手中厚背刀往前急桃,变化九次,正中寇仲的井中刀刀锋处。

  以寇仲对自己刀法的信心,也要心服口服,这一刀乃他出道以来的颠峰之作,本以为怎都可抢得些许先机,岂知宋缺看似随便的一个反击,就像奕剑术般把主动全掌握在手上,使他所有后著没半寸施展的馀地。

  宋缺的气势更不住膨湃增強,令他庒力大增,有如手足被缚,用不出平时一半的功夫。

  呛!两人乍分倏合。

  转眼双刀交击十多⼲。

  若有人在旁观战,宋缺每一刀均似是简单朴拙,但⾝在局中的寇仲却知道对方刀起刀落间,实酝蔵千变万化,教人无法掌握其来踪去迹,只能见招拆招,甚么以人奕剑,以剑奕敌之术在这种情况下是提也休提,更遑论找寻对方那遁去的一。

  挡到宋缺忽轻忽重,快慢由心,可从任何角度攻来的第二十七刀后,寇仲的內气已接近油尽灯枯,不及补充的绝境。在宋缺无可抗衡、惊天地位鬼神的刀法下,他就像在惊涛骇浪,暴雨狂风的大海中挣扎求存,只恨这一刻他已筋疲力尽,面临没顶之祸。

  寇仲趁尚有少许馀力,蓦地一个旋⾝,井中月猛扫对手长刀。

  当!这一著妙至毫颠,就在旋⾝之时,寇仲借螺旋之力神迹般逸出宋缺刀风锋锐所笼罩的范围,然后再投往宋缺刀势最盛处,以宋缺之能,亦被迫要硬架他一刀。一出一入,刀法仿如天马行空,勾留无迹。

  交战至今,他尚是首次争取回少许主动。

  当!当!当!

  就趁刹那间的时间,寇仲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向宋缺劈出连绵不断,中间没有任何隙缝破绽的三刀。

  他自忖必死,所以这三刀全不留后势,登时生出強大无匹的凶厉之势,充満一往无还的气魄。

  宋缺长笑道:痛快!痛快!从未试过这么痛快。

  就那么刀势翻飞的连接他三刀。

  三刀过后,寇仲无已为继,此时到宋缺一刀扫来,把他连人带刀劈得往后抛跌,就那么滚出门外,坐倒庭院之中。

  哗!寇仲终忍不住,噴出漫天鲜血。

  自盼必死时,宋缺的声音传出来道:太阳下山时,我们才再续此未了之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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