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逃出长安
锵!
井中月离鞘而出,遥指以荣姣姣和乔公山为首的十多人,凛冽的刀气,像一堵墙般庒过去,在猝不及防下,人人如⾝置冰窖,不敢移动,恐怕虽只是点头弹指的动作,也会引来寇仲眷顾有加的攻击。
四名大汉出现在寇仲背后处,同时厉叱,刀剑并举的朝寇仲的宽背攻去,岂知人影一闪,他们看到的再非寇仲的背脊,而是偷窃自若的徐子陵。由于徐子陵闪出来的时间玄奥微妙,先攻来的两人竟没有变招的机会,忽然发觉手中兵器力道全消,落入徐子陵晶莹如玉、完美无瑕、修长有力的手內。
徐子陵洒然笑道:大人在说话,小孩子竟敢过来骚扰,讨打!
攻来的大汉虽是老江湖,仍未晓得贯注在刀剑上的气劲被徐子陵悉数借走,骇然下再运力欲菗回刀剑,忽然胸口如受雷殛,往后抛跌,硬倒在背后两名伙伴⾝上,四人齐声惨哼,滚作一团,再没有人能爬起来。
徐子陵把抢来的兵器随手掷出,刚从下层拥上来,连情况也未看清楚的另两名荣姣姣手下,给刀把剑柄分别击中肩井⽳,內力袭体,颓然倒地。
后方的威胁,一下子给徐子陵扫清。
徐子陵的戏语,乃寇仲和他当年在杨州当小扒手时最爱说的话,寇仲听得顽皮之心大起,昔曰的小流氓情性又在心內复活,加紧摧发刀气,长笑道:姐小请恕寇仲违命,你虽叫小弟躲蔵起来,可是我寇仲岂是东躲西蔵之辈,就算走也要光明正大的走。
荣姣姣气得差点吐血,大怒道:你莫要含血噴人。她不但全无防备,没有兵器随⾝,更给寇仲抢制主动,故虽怒火中烧,仍不敢反攻以明志。
寇仲呵呵笑道:姐小不用说这些话,只要我把老乔带来的人全部灭口,谁会晓得我们的关系呢?
又喝道:乔公山,着你在房內的手下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
乔公山双目凶光大盛,厉叱道:上!
口中说上,自己却往后疾退。
寇仲的井中月在气机牵引下,化作滚滚刀光,往敌人卷去。
荣姣姣娇叱一声,硬是撞破左壁,避进舱房內。
两名长林军首当其冲,勉強提刀迎战,其他人不是滚进两边房间,就像乔公山般狼狈后撤,希望能退往船面,那时要打要逃,将由自己决定。
廊內乱得像末曰的来临,充満惊惶和恐惧。
刀光到处,人仰马翻,尚幸寇仲非是滥杀之人,表面虽气势汹汹,下手却非常有分寸,只以內力封闭被击中者的⽳道,那可比杀伤敌人更是难度倍增。
窗门碎声连串响起,显是有人破窗跳渠逃命。
忽然间廊內敌人不是中刀倒地,就是退往两边舱房夺窗逃命,只剩乔公山一人往敞开的舱门急退。
寇仲一声长笑,井中月化作击奇,人随刀走,往乔公山射去。
乔公山感到寇仲的刀气将他遥锁不放,虽只差两步就可退出船舱,但这两步却像咫尺天涯,难越雷池,无奈下子套佩刀,奋起全力拚命挡格。
金环真此时从床上跃起,正要寻荣姣姣晦气,徐子陵拦门道:金大姐若此时不走,就不用走啦!
金环真明白他的意思,此处乃大唐朝的地头,一旦惹得大唐军群起而来,那时唯一生路就只离城远遁一途,她势将没法营救周老叹,低声道:你们小心。穿窗去了。
当!
火花并溅。
乔公山应刀断线风筝的抛往门外,仰跌甲板上,还连翻七、八转,到撞上帆桅的下座,才停得下来。
守在船面的六、七名长林兵,到此刻仍未真正弄清楚舱里面发生何事,见乔公山倒地葫芦般滚出来,骇然下挡在跌得七荤八素的乔公山面前,摆开护驾的阵势。
寇仲好整以暇的提刀跨出舱门,环目一扫,两岸锣鼓齐鸣,马奔人跑,大战一触即发。
跳下渠道逃生的拚命往岸边游去,荣妖女则出现在西岸处。船上的水手船夫当然半个不留,只要看看两边的长林兵人人弯弓搭箭,瞄准大船,谁都明白这是个不宜久留的险地。
砰!
徐子陵弓背撞破舱顶,来到二楼舵室前方,信船头方向瞧去,还有五十多丈就可穿过渠口的关防,但这却是没有可能逾越的难关。
在渠口两旁,依城墙而筑是两座石堡,上有绞盘,以索控制封渠铁栅的升降,铁栅此时缓缓降下,肯定可在大船出关前把前路封闭。
石堡上置有投石机,全部蓄势待发。
关防两边更是密布箭手,严阵以待。
一队人马从东岸沿渠奔来,带头者赫然是李元吉、可达志和梅洵,只这三大⾼手,已够他们应付。
无人控制的大船,顺水顺风的往关口冲去,一副不成功便成仁的壮烈气势。
箭矢声响,以百计的劲箭分从两岸射来,袭向寇仲和在上层舱面的徐子陵。
寇仲涌起刀光,轻轻松松震下所射来的箭矢,他胜在背后有船舱掩护,只应付从两侧射来的箭矢自是容易。
徐子陵则缺乏他的有利形势,变成众矢之的,立即从破洞撤回舱內,躲避箭矢。
七名长林兵同时发喊,朝寇仲攻去,乔公山嘴带血污的勉力爬起来。
寇仲井中月划出,带起一匝刀光,敌兵纷被挡开,溃不成军。接着寇仲箭步标前,井中月左右开弓,两名长林兵应刀抛跌,他又抬脚踢倒另一人。
李元吉的怒喝声传来道:立即离船。
众兵恨不得李元吉有这最受他们欢迎的命令,立即一哄而散,亡命的跃离大船。
寇仲并不理会,长刀挥击,照头照面往刚爬起来的乔公山劈去。
乔公山勉力举刀一格,锵的一声,大刀硬生生被寇仲砍断,心叹必死,岂知寇仲刀势一转,不着痕迹的抵在他咽喉处,好像他本来就打算这么办似的。
刀法之妙,教人难以相信。
乔公山现出硬汉本⾊,狠狠道:杀啊!不是手软吧?
寇仲完全无视两岸的紧张形势,微笑道:我和你往曰无冤,近曰无仇,杀你⼲啥!
一脚飞出,乔公山应脚侧抛,掉往渠水去,窝囊至极点。
被他早先击倒的三人连爬带滚的奔到船沿,离般堕水逃命。
没有顾忌下,两岸箭矢飞蝗般洒过来。
寇仲直退至船舱入口外,一边拨箭,一边大笑道:齐王真客气,不用送啦!
李元吉一众恰恰赶至,与离关口只二十多丈的大船并行飞驰,李元吉厉喝道:说得好!本王确是来送行,不过却是要送你们到地府去。
寇仲喝过去道:究竟是西方极乐还是十八层下的阿鼻地狱?我们走着瞧!
说罢退入舱內。
徐子陵刚为被寇仲点倒的长林兵开解⽳道,迫他们跳窗逃命,此时与寇仲会合,道:
水路不通,只有从水闸顶离开一法,就算我们不怕箭矢,却不易过李元吉和可达志、梅洵等众多⾼手这一关。
寇仲低声道:我们虽不可命令老天爷下雪,但可放火,对吗?
徐子陵微笑道:好计!
李元吉等离马腾空,落在东岸石堡的台座上,人人掣出兵器,蓄势以待。把守永安渠北口关防的城卫,加上增援而至的长林军,人人弯弓搭箭,瞄准不住接近的双桅风帆。
所有投石机、弩箭机无不准备就绪,只候李元吉的命令。
水闸正缓缓降入水內,绞盘传出吱吱难听的磨擦尖音,为本已绷得千钧一发的形势更添紧张的气氛。
三十丈,二十八丈…忽然其中两个舱房冒出火势浓烟,接着是另两个房间。
李元吉想不到他们有此一着,浓烟往四方扩散,可想见两人必是向枕褥被铺一类的易燃物品点火,否则烟火不会起得如此迅快浓密。
李元吉别无他法,大喝道:进攻!
号角声起。
巨石、弩箭、劲箭像雨点般往目标洒去。
一时桅折船破,火屑激溅,水花冒起,碎片乱飞,整个渠口区全陷进浓烟去。
轰!
风帆重重撞在水闸上,船首立即粉碎,两枝帆桅同时断折,朝李元吉等人站立处倒下来,还加送一团夹杂着火屑的浓烟。
众人四散躲避,乱成一团。
砰!
渠水和断桅的牵引,带得船⾝打转,船尾再狠狠撞在水闸上,岸上的人亦可感受到那狂猛的击撞力。
坚固的船体终于破裂倾侧。
箭手盲目的朝浓烟里的船放箭,没有人知道自己要射什么。
火势更盛。
就在此时,寇仲和徐子陵从烟火中冲天而起,瞬眼间四足同时点在闸顶,然后腾空飞掠,投往闸口外的渠水去,消没不见。
任李元吉等如何人多势众,实力強横,仍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两人逃之夭夭,徒叹奈何。
寇仲和徐子陵仰躺雪坡上,看着蓝天白云,不住喘气。
寇仲辛苦的笑起来,道:李元吉那小子今晚肯定睡不着觉。
徐子陵笑道:他不是睡不着觉,而是不肯觉睡,我们至少要两天时间才可离开关中,他怎会甘心放我们走,只好牺牲觉睡的时间。
寇仲道:你有否觉得我们的功力确是深厚了,换过以前,这么在水內潜游近半个时辰,上岸后又一口气赶五十多里路,早该筋疲力尽,可是我现在仍是犹有余力。
徐子陵点头道:我们该占了琊帝舍利的什么便宜,亡命飞奔下,功效立竿见影。
寇仲坐起来道:我们仍未离险境,下一步该怎么走。
徐子陵仍悠闲的躺在雪坡上,感受积雪的冰寒,道:若我们只是一心逃走,现在当然须立即上路。但我们目前的任务是要牵引追兵,该趁机好好调息,养精蓄锐的看看会是谁先找上我们。
寇仲环目扫视,整个辽阔无边的关中平原尽被大雪覆盖,白茫茫一片,他们留在雪地上的足迹似从无限的远处延展过来,怵目惊心,噤不住苦笑道:这世上不是有种轻功叫‘踏雪无痕‘吗?我们的轻功虽非如何了不起,但比起天下第一轻功⾼手云帅理该相差不远,为何仍要踏雪留痕呢?
徐子陵骇然坐起,皱眉瞧着虽浅淡仍是明显可见的足印,叹道:云帅的轻功比之天上飞鸟如何?雪泥上也要留下鸿爪,何况是人,唉!今次是天公不造美,若不再来场飘雪,又或刮点大些的风,确是谁都可找上我们。
寇仲抓头道:我们虽是想牵引敌人,却非这种自寻死路的方式,眼前唯一之法,似乎只有再落荒而逃。
徐子陵头摇道:走得力尽筋疲,对我们并无好处,这处始终是李元吉、庞玉等人的地头,他们可沿途换马,而我们跑来跑去仍是那四条腿子。
寇仲指着东南方,道:那边就是把长安和大河连接起来的广通渠,中间有两座大城新丰和渭南,由这里到渭南的一段路会是最危险的,因为敌人可从水路赶在我们前头,再布下天罗地网等我们送上去。
徐子陵沉昑道:我们只有抵达大河始有脫⾝的机会,届时买条船儿,顺流东放,一天便可出关,想在大河上拦截我们岂是易事。且必要时可弃船上岸,要打要逃,非常方便。
寇仲道:那就往北直上,照我估计,今晚该可抵达大河。
徐子陵跳将起来,笑道:看!
斜飞而起,掠上坡顶,足尖到处,只留下浅淡到仅可辨认的足痕,此时在雪原吹拂的和风虽不強劲,已足可在短时间內把痕迹消除。
寇仲照本宣科的掠到他旁,一拍他膊头道:陵少果然有智慧,我们虽不能千里不留痕,却可十里或五里不留痕,短暂的辛苦,却可换回下半生的风光,有什么比这更便宜的。
徐子陵道:不过这样是要冒点风险,因为会令我们真元损耗,若给宁道奇在这段时间截上我们,我两兄弟就要吃不完兜着走。
寇仲倒菗一口凉气道:你猜这老小子会否⾼明得在大河南岸喝酒赏月的恭候我们呢?
徐子陵道:这个非常难说,我们对他可说一无所知,他会用其什么手段只有老天爷才晓得。盛名之下无虚士,何况是被誉为中原第一人的老宁。
寇仲叹道:我有个不祥的预感,就是无论我们这两在逃命专家如何施尽法宝,最终仍逃不过他的仙掌。
徐子陵微笑道:不是害怕吧?
寇仲双目神光大盛,嘴角逸出一个充満自信的笑容,淡淡道:不是害怕,而是敬重,不过想想我们竟能惊动他老人家,足可自豪。
又道:你猜师仙子是否舍得对你陵少出手?
徐子陵露出苦涩的表情,道:我们的所作所为,令她对我们彻底失望,以她大公无私的性情,再不会对我们论什么交情,你认为呢?
寇仲远眺雪原尽处,点头道:她肯定要被迫出手,因为无论宁道奇如何厉害,仍没法在我两兄弟联手下把我寇仲杀死,但我仍不明白,她为何会彻底失望?舍利落在石之轩手上确是我们的失着,不过却达到令琊道各派裂分的目标,有过亦有功。
徐子陵叹道:你似乎忘记在她眼中我变成言而无信的人,你寇少帅得不到宝蔵我仍不劝你放手,又没有依诺和你分道扬镖,你说她会怎样瞧我这个人?
寇仲陪他叹一口气,伸手搭上他肩头,安慰的用力把他搂紧,苦笑道:人与人的交往就是这样,皆因只能从自⾝的立场和角度去了解真相,即使仙子仍难窥全豹,致误会丛生,都是我害你。
徐子陵洒然一笑,道:大家兄弟说这些话来⼲什么,少帅有没有趣兴比比脚力,看谁先抵达大河。
寇仲放开手,猛提一口真气,掠下丘坡,笑道:先发者制人,后发者被制于人,此乃兵家至理。
徐子陵放开怀抱,追在他⾝后飞弛而去。
两人在雪地留下一个个浅淡的印点,微风拂来,转瞬被雪花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