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鲐巴鱼
舂大山找韩无畏借了个卫士，送舂荼蘼和过儿回家，自己则跟去了县衙。到底，他是不能丢下方娘子不管。
舂荼蘼到家后，徐氏听闻临水楼出了事，先是一脸幸灾乐祸，随后想到自个儿夫君去为别女人操心费力，登时极为不満。阴着一张脸，摔门进了东屋。
舂荼蘼懒得理她，连劝解一句也欠奉，径直回了房间。徐氏本来长得就不是讨喜样，总有些娇怯怯，看人很少用正眼，此时沉下脸来，本来七分姿⾊，连三分也不到了。
午饭没吃成，晚饭也没心思吃，舂荼蘼直等到酉时末天⾊全黑，舂大山才进了家门。照这个时间算，他肯定是待到了衙门闭衙，还大牢留连了一会儿才回。不过就算舂大山回来，她这个当女儿也不能直接把人拉走，毕竟徐氏与他是夫妻，他还是先回东屋。
“去摆饭吧。”舂荼蘼強忍着初冬之夜寒意，打开窗子，偷听对门模模糊糊吵了一阵子后，对过儿说“我估摸着闹腾得差不多了。”
“真没见过这么不疼人。”过儿咕哝道“自家夫君外头跑了一天，得多累啊，也不弄些热饭热汤，哪怕拧个热手巾给老爷擦擦脸呢。”
“太太这是跟我爹使性子，不因为我爹管了方娘子事吗？正吃醋捏酸哪。”舂荼蘼敲了下过儿头“她傻才这样。若是我，必定好饭好茶侍候着，也不摆脸⾊，让男人知道自己委曲求全却又特别识大体，包管男人以后爱重她。”
其实，这件事上她倒是理解徐氏。没有女人对自家男人红颜知己有好感。但从另一方面想，人家方娘子于舂家有难时，毫不惜力帮忙，这点子感恩图报也是做人必须。小心眼儿没关系，也得分时候不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也是必须不是？人生世，谁都得忍受点不喜欢东西，何况舂大山此人正派，绝不会外面拈花惹草。帮方娘子，也是摆明面儿上事，没有偷偷摸摸。⾝为妻子，她应当信任。
“姐小英明。”过儿拍了句马庇“不然再等等，天冷了，一闪神，热乎乎饭菜就凉了。”
“摆吧，太太就是变着法儿让我爹重视她，不敢太过分。若真还没完没了，我就东屋外头喊我爹，正给我爹个台阶下呢。不然由着太太，以后她那脾气还得见长。”
“得让太太掏点银子给咱们。老太爷明明说过分伙，这两天她一直不开灶，全从外面买来吃。老爷回来得晚点，就一直跟着姐小用饭。虽说孝敬父亲是应当，但也不能便宜了太太。”过儿一边说，一边跑出去了。
舂荼蘼等了会儿，见过儿⿇利把饭菜已经摆正屋厅里，舂大山却还没出来，就走到当院里大声道“爹，饭已经热过一回了，再不吃就又凉了。您胃一直不好，若犯了老病可⿇烦呢。”
东屋里，本来隐隐约约有矫情声传来。但她一开口，那声音立时断了。之后很，舂大山一脸烦恼走出来，见到女儿有点尴尬，似乎強忍着脾气没有发作。
舂荼蘼假装没看见，只拉了舂大山往正屋走“爹点，今天是我和过儿一起做饭，韭菜炒鸡蛋，还有莱菔子汤汆羊⾁丸子，热乎乎喝下去，可赶寒呢。”莱菔子就是萝卜，前朝时候，有僧人种植了，当贡品送到皇宮。本朝大力种植，渐渐成了百姓们家常菜。
舂大山见女儿似乎不知道他和徐氏吵架事，心情略放松了些。之前过儿已经正屋点了炭盆，此时挑起了棉门帘子，一进屋就感觉热气扑脸，加上喝下热汤，连胡饼全是女儿亲手掰成一小块儿一小块儿泡汤里，片刻后，舂大山全⾝都暖了，心情也好了些。
吃完饭，过儿收了碗碟，爷儿俩个就坐桌边说话。
“方娘子事…”舂荼蘼呑呑吐吐地问。
舂大山叹了口气“今天那位看起来有些瘦弱年轻上官，正是大理寺丞，代天巡狱康正源康大人。方娘子倒霉，出了这种凶事，还偏巧让康大人碰到了！”
舂荼蘼早就认出了康正源，因而并不惊讶，只问“他难道要从严处置吗？”
现代国中法律是重定性，轻量刑，就是定性上特别严格，量刑上，法官有一定自由度。可古代律法，判官对案件定性自由度才大，因为要考虑理法礼教什么。而对于一个案子而言，如果定性出现差别，后结果简直天差地远。所以，特别重要。
舂大山摇头摇“康大人今天并没有上堂审理，而是一直亲自听供。他把第一批筛选下来重要证人，挨个单独询问。因为韩大人陪同一边，所以我也跟前，倒是听了些…觉得对方娘子很不利呀。”
“都说了什么？”虽然对康正源问案时允许舂大山场，舂荼蘼感觉怪异，但她对本案关注超越了其他，所以自动忽略掉这小节。
“除了死了赵老七，其余呕吐不适顾客都有同样症状。文大夫细细诊过，断定他们确实是食物中毒。只是程度不深，吃几剂解毒汤药下去，过几天就会没事了。”舂大山细细说给舂荼蘼听，自自己官非之事后，他不知不觉拿这个才十四岁女儿当了主心骨似。
“是鱼汤所故吗？”舂荼蘼又问。
“正是。因为没有吃过鱼汤客人，都没有出现中毒症状。而且那些呕吐物中，也没查出有其他奇怪东西，包括赵老七吐。”
“厨房里发现毒物了吗？”
“没有。厨房⼲净得很，各⾊佐料也都查验过了。那鱼汤是方娘子亲手做，盛汤花盏上面有盖子，要送到桌上才能掀开，而伙计一路端上时，不可能有机会下毒。”舂大山眉头皱起“所以，十之**是鱼有问题。”
“鱼有问题，若方娘子不知，她就没有大罪过，顶多是罚银了事。”舂荼蘼闻言，本想松一口气，但见舂大山还是很发愁样子，不噤心中又是一紧，问“难道还有别情况？照理来说，应该去查卖鱼人呀。或者，问题关键是：方娘子到底知不知道鱼有问题？”
现讲人权法律和古代不讲人权律法之间，重要区别就是：现代法律，确认罪行之前是假设无罪，也就是无罪推论。所以，称被告为犯罪嫌疑人。而古代律法，先假设被告有罪，是有罪推论，所以称为人犯。对律师或者讼师来说，当然古代环境中难作为。
“你没明白，是因为你不知道芙蓉鱼汤用料。”舂大山耐心解释“一般人做鱼汤，都用是河鲜。因为海里鱼比较腥，而且捞到岸上时间稍长，就很难保证是活。做海鱼，大多是用烧或者煎炸，要么就是蒸，独方娘子这一味是用海鱼做汤，却比用江河鲜鱼做得还美味，半点不腥气不说，还有花清香，味道又浓郁。不然，这道鱼汤为什么又贵又有名呢？而且，方娘子用还是腌鱼。”
“哪里海鱼？咱们这儿不靠海呀。”舂荼蘼现代时就不爱海鲜，穿越后仍然无爱，所以对吃鱼没研究。
“是鲐巴鱼。离咱们这两三百里外，海边有个运军粮小镇子。其附近，南运河、北运河和永济渠交汇，称为三会海口，总有渔人售卖腌好鲐巴鱼。本来我也不懂，但下晌康大人问案时，我才得知，这种鱼虽然吃起来美味，但做鱼时却要格外小心，因为稍处理不好，就会使食鱼者中毒，特别是鱼背上⾁。”
舂荼蘼一愣，这不是和吃河豚类似？
从另一方面说，这样方娘子会难证明自己。如果是有人陷害、投毒，倒是比较容易推托责任，但如果是她失误差成食客死亡，这事就可大可小，看判官怎么给定性了。毕竟，这鱼汤卖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故，怎么会突然出现问题？若有心之人利用这一点，认为方娘子明明知道要细心烹制却还出了问题，有主观上责任，往过失谋杀上靠，那就真是有口难辩了。
“爹，方娘子情况不妙。我们…要帮她吗？”舂荼蘼想了想，终于问出。
舂大山很纠结，一时说不出话来。
方娘子跟他有六七年交情，开始时只是租客与屋主，相处之下，发现彼此性情相投。她虽然是个女人，但做事豪慡大方，待人真诚有礼，很对他脾气，互相也帮过很多忙，算是共过很多事。曾经，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情动，但方娘子总是若即若离，也从不提及自己从前事。他不是个死缠烂打人，觉得人家有难言之隐，也就再不触及，只当朋友相处。后来又有了徐氏，他彻底再没动过其他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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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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