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小少年
但凡做正事，舂荼蘼都穿男装。倒不是她看不起女人，而是古装中，男装利落方便。但公堂调解这天，她却穿了女装。清慡而能令人心境平和淡蓝⾊偏衽短袄，下系象征和平浅绿⾊宽幅百摺裙。梳着大方又简单元宝髻，端正揷了一只金镶红宝宝相花簪子。
打官司，不仅是体现公堂上唇枪舌剑，很多时候，功夫堂外。而她入进法学院时第一课，就是上法庭着装。别以为这是细支末节，却是给人第一印象关键部分。
而第一印象，是非常重要。
之所以穿女装，是因为女性一直是温柔和顺代名词，令有敌意人感觉威胁不大。但穿什么，怎么穿也有学问。此案中，她即不能穿得太朴素，令对方以她有意装穷。那样，会得到反效果。但也不能穿得太华丽，引起对方反感。他们会说，怎么着？炫富啊。
她并不怪那些苦主，家里死了人，还是以极其惨烈方式，亲人们自然特别敏感，她当然也会特别小心注意。古代人心目中，横死是要下地狱，要受很久罪才能再投胎。
所以她选了富贵端庄，绝不会刺眼或者过度引人特意打扮。鉴于年龄不能显得太小，老气元宝髻就派上用场，不然人家会说：找个小姑娘来对付我们，诚意不够。管，她已经是名満大唐女状师。
只是因为白敬远宠爱她，她衣饰都是市面上见不到⾼档货，于是她只好从成衣铺和鞋帽铺、首饰铺子里买，由过儿按她⾝量改好。要知道，衣着不合体，也是一种失礼。
公堂调解，并不公堂上。那里太威严。很难彼此放下心防来沟通。所以，调解处就选大理寺后头一间待客屋子，面积够大，阳光充足，也比较温暖。两侧还各有一个隔间，即与主室相通，又另有出入小门，非常方便休息时，双方能有个地方研究对策。
舂荼蘼规定时间前一个时辰就到了，躲属于被告方隔间內。隔着屏风，往外偷看。
差半个时辰开始时，苦主们也到了。一共十五个小商户。各自都有代表。但，多数是儿孤寡⺟，还有一对老人，再加上柔弱可怜少年吴非。
舂荼蘼立即感觉很挫败。
本来，她认为对方人多。本方就她自己，还是个姑娘家，人数和气势上占了下风，对方再悲愤，情绪也不容易对立。但看看那十五家可怜形象，愁云惨雾。似乎连活下去勇气也没有了，她这边人少就显得怠慢，不够重视。
“小凤。去偷偷找康大人，向他正式申请，要求立即把我二伯父从刑部提来。由他代表白家谈判。”她连忙吩咐“刑部大牢离这边很近，一柱香时间就能走个来回。去！”
“是。”小凤嗖一下没了。
过了半柱香时间。小凤带着白世林到了，押解差役并没有跟进来。可见，康正源公事公办手令下得即，从人私角度出发，还提前支会过了，所以刑部人才行了方便。
再看白世林，舂荼蘼差点喝彩，这⾝行头，实是太适合了。⾝着囚服，束发整齐，却而未戴冠。要知道古代，有⾝份地位人外面时候，不戴冠是非常狼狈。再配着他这几天憔悴青白面⾊，瘦削⾝材，显得好像已经受到了惩罚。
实际上，他也确实也自罚啊。
“二伯父，无论对方如何无礼，如何激动，待会儿请您不要说一个字。只要态度温和，带着对自己儿子痛心和对苦主深刻同情就好。一切，由我代言。”
“放心，我本来就无话可说。对毓秀也真痛恨，对苦主真同情。”白世林平板着声调和脸⾊说。
好吧，就算她枉做小人了。
舂荼蘼暗中耸耸肩，打开了隔间房门，对白世林做了个请势姿。
白世林深昅一口气，抬步走进主调解室，舂荼蘼带着小凤和过儿，低着头紧紧跟随。
她躲白世林⾝后，只听到有轻微骚动声，然后听到有差役道“大理寺卿康大人到。”
那边，忽拉拉跪倒一地。
这边，舂荼蘼带着两个丫头也施了大礼。只是白世林官位仍，只站着微微垂下头。除了这些人外，还有两个守门差役，一个记书官。
“免礼吧。”康正源温润声音响起“即是双方坐下来谈，还是都坐吧。本官虽然主持大局，但只是个辅助，还请双方本着大诚意，互相体谅，能谈出个好结果来。”
双方称是，纷纷坐下。
但舂荼蘼没有，只是站白世林⾝后。古代礼仪严格，有长辈，除非赐坐，不然哪有并排坐下道理？而小凤和过儿，站得还要远些，眼观鼻，鼻观口，规矩得很。
舂荼蘼只感觉杀人目光嗖嗖嗖从对面向白世林飞来，但她也被波及了好几次。
“按程序，是原告先陈述。”康正源面向苦主们，温和道“你们可出派一人，说明整件事情前因后果。”
他长相说不上俊美，但极为温雅，真诚时候，目光似有一种定安力，很令人信服。再看他本人，此时虽然穿着官服，可神情却温柔，没有问案威严，那信服就加个“”字。
于是，那些苦主本来担心 官官相护，这时候却已经坦然了。
“我来说。”十五人，共两排二十来个座椅上，有一名少年起⾝回话。正是吴非。
照理说，不管什么事，还轮不到一个孩子。可再看其他人，不是女人就是小小孩，还有两名看起来很苍老老人，反倒是小小少年成了顶梁柱一般。
“草民吴非，今年十四岁。”还没有变声少年说。
都十四岁了哇。看起来发育得不好，看起来只有十二、三样子。
“草民父亲本来北市开着一个杂货铺子，家中虽不富贵，却也温饱不愁。”少年吴非说着，脸⾊有些悲愤，又指指其他人“这些人家家主，也多北市做生意。铺子不大，却也安美和乐，家有余粮。”
长安共三市。南市、西市、北市。
南市是繁华，号称一百二十行，三千余肆。四百余店，货贿如山。南市西南方是修善坊，多车坊，酒肆，波斯胡寺。而西市。被称为金市，是聚钱之所。只有北市，相对要平民化一点。此处做生意人，没有大商贾。
但之前白毓秀说得好，找小商户，而不是大商家来揷手海运生意。是怕大商通官，把此事捅上去。于是低调一点，大家糊弄过去。就做这一票生意得了。
“那后来，为什么到这一步，居然会闹出人命呢？”康正源适时地揷嘴，免得吴非悲愤之下，话题跑偏。若是让吴非和其他苦主为情绪所左右。今天就调解不成了。
“都是因为他儿子！”吴非指着白世林，怒声道。
他这种平民出⾝。小富之家孩子，照理是不会认得朝廷大员。但那安天国公府门外闹出事，白世林是陪着白敬远露了脸，所以这些苦主家人们都认得。那天，万幸白敬远把事情处理得，不然这些儿孤寡妇，耄耋老者呼天抢地抚尸哭将起来，场面一定会失控。
现想想，舂荼蘼都有些后怕。
“白家大公子叫了一个胡人管事来，要我们这些家投资海运商船，说是一本万利。我父亲本来迟疑，毕竟海运风险太大，利重，却也可能赔得血本无归。可是，那个胡人管事却威逼于我父亲，若他不参股，生意就叫他做不下去。我父亲本不信会如此，但之后，每天都有強人到我家铺子来捣乱，生意做不成，还惹了很多事。接着就有衙门中人三天两头上门，四处找茬，害得其他商家都不敢与我家来往。之后那胡人又以重利诱之，我父亲无奈之下，为生计着想，只能答应。”
“你父入股多少？”
“我家铺子一年才能赚不到一百两，可入股就要一千两。”吴非双目通红“那胡人又介绍了专门借人钱财強人，我父亲抵了房子、铺子、拿了全家积蓄，还借了五百两，这才算得到一纸入股文书。哪成想，后变成废纸。那強人又天天上门要债，还要把我两个妹妹都卖了，把我娘气得吐血。父亲实没办法，只好去国公府讨回公道！”他所说強人，其实就是地痞流亡，放⾼利贷。大唐说法比较单一，就是強人论之。
“你们也是如此遭遇吗？”群情激动之前，康正源温和如水声音又响起，浇熄了被这些话挑起来怒火和怨气。
“对，我们都是一样。”众人纷纷说道。
康正源又转过头来，对白世林道“白大人，您可有什么辩驳没有？”
白世林咳了声，舂荼蘼就接过话“康大人，还有各位原告。今天来调解，就是要各说各理，后无论对与错，我们白家都会给各位一个交待。”
她顿了顿，等对方稍稍议论一下，才又说“但话得说得明白，理，也得辩得清楚。那个小少年，你刚才说，可是真？”
“当然！”吴非被怀疑，面孔怒得发红。
“可听我耳朵里，怎么漏洞百出？”舂荼蘼上前一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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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有话要说…
呼，终于赶了九点前。今天出门一天，要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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