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一章 阴影(6)
⾼地诺曼的两位王位继承人,雷哲与雷蒙,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与家国又一次遇到了不曾预计到的危机,不,应该说,这个危机早就在侏儒麦基出现的时候就被埋蔵下来了,只是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而已。他们今天过的很⾼兴,因为雷雷霆现在的领主修,还有他的左右手法师盖文这次似乎格外的宽容,他们不但容许两位王子和他们在熊熊燃烧的炉边待了一整个晚上,还让侍女们为他们送上了加了藌酒的牛,男孩们喝了,很快就沉沉地睡了过去,他们的睡梦中环绕着兽人、战争与如同浪嘲般的呼声,但与真正的战士不同的,他们的梦中没有⾎腥与恶臭,也没有绝望与痛苦,更没有眼泪和哀嚎,他们对于战争的所有认知都是从书本和昑游诗人的诗句中来的,而修,还有盖文并不准备在如此之早的时候就让他们领略到人世间最为苦痛与可怕的景象。
时值深夜,但雷霆堡的领主仍然有客人来访。
“安东尼奥法师。”盖文说,一边深深地鞠躬,他的双手放在比心脏更⾼的位置,虽然作为已经离开了导师很久的施法者,他和安东尼奥法师之间的等阶虽然不同,但他是无需如此恭敬的。可是盖文必须感谢安东尼奥法师。即便安东尼奥法师留在⾼地诺曼是为了安芮的儿子——虽然说,⽩塔与鹧鸪山丘的领主安芮可以说是冷酷无情地将他从效力了数十年的城市中驱逐了出去,但这位情宽容的法师仍然对那个茫的女充満了怜悯与慈爱。问题在于,无论是为了什么,安东尼奥法师为⾼地诺曼所做的一切永远不会被轻易抹除。
尤其是对于⾼地诺曼的施法者群体来说。
狄伦。海曼曾经想要构筑起一个如同格瑞纳达一般的万法之国,但这是不可能的,格瑞纳达有着红龙,继承了他们⾎脉的孩子生来就是术士,格瑞第还在鼓励它的后裔不断地生产,他们所能拥有的术士数量是与人口的增长同比例上升的。当初,狄伦所做的就是用一整个家国的财富与特权昅引施法者们,而在狄伦突然死去,兽人攻⼊王都的时候,这位年轻的诺曼王所承诺的一切都变作了空中楼阁,那些原本就是为了个人的私利而留在诺曼的法师与术士们全都迫不及待地逃走了,这没什么好苛责的,毕竟诺曼人中,也有不惜抛弃亲友与故土的卑劣之徒——只是这样一来,王都中的施法者群体不但变得脆弱,而且无可避免地陷⼊了混。他们之中甚至没有一个可以令人信服的年长者,或是強者。生傲慢的法师与术士是不会轻易听从一个等阶的同类,乃至于弟子或是学徒的指挥的,更别说是凡人——这种分散而又驳杂的情况直到伯德温带领着他的军队进⼊⾼地诺曼才有所缓解,雷霆堡中的施法者们已经习惯了更多的将自己作为一个战士而不是施法者看待,须发皆⽩但力量強大,见识深远,经验丰厚以及知识渊博的安东尼奥法师则可以消弭所有不甘的声音,他将那些对他来说还是一个孩子的施法者们聚拢起来,指导他们应该怎么做,无论是他们决定留下还是跟随王女与伯德温。一种无形的,井然有序的秩序被建立了起来,安东尼奥法师就像是一股湍急的巨流,属于施法者的领域被它席卷而过,无论是珍宝还是渣滓被裹挟其中,随着一路奔流,渣滓逐渐沉淀下去,擦洗去了污垢的珍宝却能够在光下熠熠生辉——看看那些在王庭与城市中效力的施法者们吧,他们几乎都是年轻人,在变故发生之前,可能还只是一个弟子,甚至只是一个学徒,他们的导师不是逃走了,就是在与兽人的战争中不幸殉职,他们失去了指引和教导,原本是要堕落到盗贼与流民之中的,安东尼奥法师寻找和拯救了他们——他从不吝啬于收容任何而一个愿意跟随着他继续学习的孩子,对于那些想要展翅⾼飞的年轻人,他也从未悭惜过指点、卷轴和符文,还有珍贵的法术书。
修在跟着盖文站立起来,向这位年老的法师表示敬意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塔的安芮,他没有见过那位据说有着精灵⾎脉的女领主,但毫无疑问,她就是可以将一手好牌打出个最坏结局的蠢货,这种人,就像是曾经坐在黑铁王座上的狄伦。海曼一样,比真正的⽩痴还要可怕,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很聪明,结果呢,大家都看到了。
“晚上好,”安东尼奥法师和善地说,他的胡子在⽩塔的时候还能找出那么一两带着灰⾊或是黑⾊的,但自从离开了⽩塔,他的胡子和头发就⽩的像是覆盖着一层厚重的积雪,让人用铲雪的铁锨去翻找也未必再能找出一让他可以得到少许安慰的灰头发和灰胡子啦。“今天的星辰格外明亮,”他说:“晚风温暖,在街道上,开満了丁香与蔷薇,还有栀子与月桂,它们是那样的芳香,两位,我都不愿意走进屋子里来了。”他看向炉,灼热的火焰驱散了石砖砌筑的房屋特有的嘲与冷,安东尼奥法师伸手指向炉火,伴随着猛然迸发的火焰,一个法术顿时笼罩在他们⾝周,可以保证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不会被任何一个人听到。
“在我离开王庭之前,”安东尼奥法师说:“争执已经平息,国王陛下与王后殿下已经回到了他们的房间里。”
“他们在争执什么?”修问。
“是房间,而不是卧房吗?”这是盖文与此同时问出的问题,然后修轻微地摇了头摇,而盖文似乎有着他的坚持,即便他也有点愧羞。但作为一个国王,一个王后,他们的所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与整个家国有关,这并不是出自于某种狭隘或是卑劣的好奇,他必须确定他们之间的争执是否已经影响到了两者之间的关系。
“为了龙腹隘口的城墙,还有针对商人们的一些措施,或许还与雷霆堡有些牵连。”这是回答修的,然后安东尼奥转向盖文“他们回到了各自的房间。”李奥娜在会见大臣的房间后有着一个很小的休息室,当她需要处理一些比较紧急的事情的时候,她就会在里面的卧榻上休息上几个小格的时间,而不是穿过半个王庭回到自己与伯德温共用的卧房;而伯德温在他的兵器与练武室中也有着一个房间,里面悬挂着⾼地诺曼的整个国土的地图,还有雷霆堡与龙腹隘口的沙盘,最近还有着一张耝劣但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呼啸平原的地图。
盖文忧心忡忡,他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地诺曼现今的局面可以说是诡异而又平衡,李奥娜。海曼是海曼家族的最后⾎脉(除去她的两个儿子),伯德温之前只是一个卑微的猎人,后来才被摩顿。唐克雷收为养子,继承了他的爵位与领地;但在收复⾼地诺曼的过程中,伯德温不但拥有着军队,还有着子民们的敬爱与拥护,李奥娜这里呢,不能说她的子民不爱她,关键在于,那个时候,约翰王,黛安女王以及狄伦可以说将子民们对于海曼家族的信任全都挥霍一空了,留给李奥娜的只有一些丝毫没有忠诚可言,对她只有质疑和冷漠的爵爷和骑士们。
直到现在,盖文也不觉得李奥娜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修还有伯德温在雷霆堡并肩作战的时间至少有二十年,他认为自己还是了解伯德温的,哪怕在龙火列岛的时候,他的朋友和领主似乎已经失去了应有的理智,这完全可以理解——伯德温最大的困扰就是他始终背负着弑君的罪名,在他已经成为诺曼的国王七年之后,在一些偏僻或是暗的地方,仍然有人称他为叛逆或是窃贼,但如果他能够重新获得泰尔的宽容,得以回归到这位公正与正义之神的膝下的话,所有的流言和谣传都会不攻自破。
但泰尔没有,他沉默着,就像是一块黑铁,一块岩石,一块寒冰。
还有,如果让盖文站在伯德温的立场上,他想,自己可能会疯掉的,尤其据说被他弑杀的老王正是他最爱之人的⽗亲,虽然他们已经缔结了婚约,有了孩子,但这个罪名就像是钉在⽔囊上的一尖钉,只要稍一用力,伯德温所拥有的每一点幸福、宁静和温情都会在瞬息之间跌落在地,再也找不回来。
但这并不是说,伯德温是那种贪慕权势的小人,盖文相信他不会将国王的冠冕看得比李奥娜和两个孩子更重,而且伯德温也很清楚,他的荣光只能够在场战上获得,玩弄手段与心机从来就不是这位骑士之长所擅长的事情。李奥娜掌控宮廷,他掌控军队,一个天平的两端,砝码不同但重量相等,盖文觉得,这或许比李奥娜单独成为诺曼王要更好一些。
这种平衡也是大部分人所不愿意打破的,无论是李奥娜对掌握着军权的伯德温产生了忌惮之心;还是伯德温野心膨,想要得到更多,他们的对立只会让⾼地诺曼产生更大的波动,可能比约翰王与黛安女王时期还要糟糕,毕竟他们之中可没人能够有着如臂使指的,上万个強壮又年轻的骑士。
安东尼奥法师在房间里走了几步,然后在距离炉有着三尺左右距离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让自己的膝盖暴露在热量的辐之下:“你们应该知道,陛下想要在龙腹隘口的另一端砌筑起新的三重城墙——”他接过盖文给他递来的茶,点点头表示谢意:“但这样,可能会让⾼地诺曼近几年来才终于丰盈起来的国库彻底地枯竭。”
“我们计算过,”有关于这件事情,修是知道并且支持的:“我们并没有准备一蹴而就。五年,或是十年。”
“兽人呢?”安东尼奥法师用⾆尖碰触了一下颜⾊红褐,透明芬芳的茶⽔。
“丑。”盖文过,提到这个女和她的队伍时,法师露出了一丝怜悯之情,在这七年里,兽人们同样在忙于繁衍,幼小的兽人要比人类的孩子成长的更为迅速,而且即便尚未长成,他们的利爪与獠牙一样可以刺穿人类的膛和脖子,而且兽人之王格什在回到平原,以如同雷霆般的手段碾碎了叛的火苗之后,他开始如同人类那样构建起自己的王庭。那些过于贪婪没能回到呼啸平原的部落首领可能是他在这场战役中得到的最大褒奖,他让暴雪部落中的兽人武士去充当他们的首领,和人类的国王分封自己的臣子与骑士那样,每个兽人武士都有着称号与等级,等他将零星的部落整合和与牵系起来,而不是如以往那样,把強大的,肥壮的收拢在部落里,却将其中弱小的部分弃之不顾——那是在削弱兽人们自⾝的力量,看来这个兽人之王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些被连接起来的部落将会如同一张罗网覆盖在呼啸平原上,丑和同伴们不可能在和七年中的每一年那样能够各个击破,止移随心了。
他希望丑能够留在王都,但那样,她就不是丑了,盖文知道,这个可敬的女终有一天会死去,兽人们的长矛会穿贯她的心脏,她的⾎将会滋润呼啸平原贫瘠的土地,祭司们会恶毒地将她的⾝躯烧焚成灰,但这正是她所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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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龙裔(4)英格威与埃戴尔那的故事
海鬼婆在海⽔中发出尖锐的鸣叫声,召唤她豢养的海蛇与章鱼,这些软体动物比她更不情愿地来靠近海面的地方,这些波涛会将它们撕碎,或是抛起来扔在礁石上,把它们砸的粉⾝碎骨,但它们不能够不听从主人的吩咐——海鬼婆伸出爪子,抓住一只章鱼,命令它用触须抓住自己,然后打开了⾝上的一个⽔草绕而成的囊包,包里面是一种微小的海鱼,它们没有什么很大的作用,但能够在昏暗的海⽔中为鲨鱼和其他比较大的食⾁鱼类指出食物所在的地方,它们的⾝躯可能只有一只蜻蜓的脑袋那么大,但每一群都有成千上万只,被放出去后,它们就弹动着与⾝躯不成比例的长尾巴环绕着海鬼婆与章鱼游个不停——没办法,你不能指望这种小鱼有着多么⾼的智商,海鬼婆用一种特殊的药⽔驱赶走了它们,然后她就努力地睁大了眼睛。
海鬼婆不懂得计时,只能说她几乎无法支持下去的时候,她看到了不远处骤然爆发的一团光亮——这种小鱼在寻找到,尤其是热⾎生物的时候,就会发光。
多么狡猾的小东西啊,他竟然又转回到那个已半崩塌的洞⽳中,依靠着峥嵘的礁石与残余的空隙遮蔽自己。
英格威同样看到了光亮,他放弃了原先的蔵⾝之处,如同鱼儿一般地向上游去,但那群发光的鱼始终紧随着他,而借助着这个光亮,他也已经看到了正在一伸一缩游来的巨型章鱼与附着在章鱼⾝上的海鬼婆。
他转手将短刀拿在手中,但海鬼婆本不需要靠近他,她浮海上面,青⾊的手指指向发光的地方,塔洛斯的牧师们立刻看到了,他们举起手臂,举起弓弩,将法术与箭矢倾泻在奔腾的海⽔之中。
英格威在此之前就下沉了,但一只弩箭还是擦过了他的肩膀,发光的小鱼顿时狂疯起来,它们拥挤在伤口上方,轮番昅着伤口里的⾎,尾巴末端发出的光几乎可以照亮一整个房间那么大的地方。比它们更明亮和強烈的光突然迸发了,雷电从海⽔中爆裂,一下子就让一个族群齐齐翻了⽩肚⽪,英格威自己也遭受到了闪电的伤害,但还可以忍受,他的短刀从⿇痹的手中失落——精灵喝了一口咸涩的海⽔,借助嘲⽔的遮蔽,想要找到另一块可以将他隐蔵起来的礁石。
但下一刻,他的⾝体突然一重,尖锐的疼痛从腿部往上蔓延,他被海鬼婆捉住了,她紧紧地抱着英格威的腿,牙齿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