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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五章 塔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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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防盗章节,明⽇更替。

  ———“真的复活了!”

  他们彼此通报和确认圣子复活的消息,⾼声问候,**逗乐,在追逐推搡中穿过一条又一条暗嘲的街道,这些街道蜿蜒曲折,纵横错,但无论次序还是长短没有任何规则可言,其混复杂的程度即便与一盘打翻的山羊肠子相较也毫不逊⾊——一四七八年的佛罗伦萨城区布局非常有趣,作为划分依据的既不是财富,也不是地位,而是姓氏与⾎缘——拥有同一个姓氏的家族成员,连同亲戚,豢养的教士、商人,从属于己的雇佣兵、仆人和工匠沿着一条街道,或者围绕着一个广场居住在一起,以便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內聚集起最多的力量与博得最多的支持。

  方形巨石就像攀援植物一片紧接着一片伸展开的叶子那样迅速生长——隔绝了觊觎和仇恨的厚重坚墙,警备森严的燕尾式垛口与城堞,壁垒,沉重的铁栅,锥子般的笼塔,大而尖,带有盾牌与族徽的双⾊拱门贪婪地争夺着每一寸空间与光线。它们浓重的影亲密地加叠在一起,令得两个街区之间,天空总是仅余一线,而街道必定终⽇暗昧无光。

  佛罗伦萨的执政委员会曾经不止一次地发出相关法令,试图遏制或修正这种恶劣的趋势,但总是因为各式各样的缘由不了了之——強有力的家族总是和某个具体的街区紧密相连,决不轻易迁居,如阿尔比齐街属于阿尔比齐家族,⽪鲁齐广场一带的住宅门楣则多数刻印着⽪鲁齐家的族徽,而巴尔弟家族的据地在亚诺河南岸的巴尔弟街…又及,美第奇家族的圣洛伦佐区。

  美第奇家族的府邸位于执政广场的东部,棕褐⾊的堡垒式建筑耝糙、苍老、方正,像是巴别塔忘却在世间的一块基石,除了各层的拱形窗,唯一的装饰就只有位于正门门楣位置的三角形浮雕装饰——两只分卧两侧的巨狮守卫着佛罗伦萨的标志,盾徽中雄蕊异常突出的童贞花(百合)——而不是美第奇家族那有点可笑的百合花与小圆球样族徽,因为这里同时还是佛罗伦萨执政团的办公场所,美第奇家族当时的家长柯西莫一世在这个问题上做出了相当慷慨的退让。

  他的付出在之后的半个世纪之內获得了相当丰厚的回报,百合花与小球的标志⽇复一⽇,从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向外扩散,增殖…时至今⽇,它和它所代表的美第奇家族的权势与理念,几乎覆盖了整个佛罗伦萨。

  朱利阿诺。德。美第奇,美第奇家族的次子,罩着一件猩红⾊的带袖斗篷,慢呑呑地踏出韦其奥宮,沿着锯齿形塔楼的影走向一条笔直且宽敞(与其他道路相比)的通道。和所有家族的次子那样,他要比他的兄长洛伦佐更为⾼大、英俊,強壮且放不羁…最后一点似乎令他更具魅力。

  佛罗伦萨的民众为他让路,向他致意,或是⾼呼“美第奇”的名字以示支持,而美第奇的次子则以更为谦卑与热情的态度——无论向他行礼致意的是耝鲁的屠夫,狡猾的公证人,显赫的商会成员,还是散发着臭味,穿着紧⾝⽪的雕刻工匠,或是帽子和发髻上按照律法要求吊挂着铃铛的女,抑是⾝穿黑⾊尖顶罩袍的忏悔者——他都能公正地给予其应得的回应。这种令人‮悦愉‬与満⾜的行为看似简单易行,但在与他年龄相仿的人群中却可谓相当难得,尤其这个年轻人还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地位和外貌的时候;所以说,虽然他面⾊有点苍⽩,动作稍显僵硬,回应的时机也掌握的不是那么完美,但佛罗伦萨的人们,特别是女们,一致认为他的些许失礼之处绝非源自于內心深处的傲慢,毕竟两年前的今天,是他的情人“人间的维纳斯”委斯普其夫人希蒙奈塔因肺病而死的⽇子。

  他们的推断并非全错,却也距离事实颇为遥远。令得这个年轻人如此憔悴的绝大部分原因出自**,而非情感,且这点必须归咎于朱利阿诺与其兄长的⽗亲“痛风者”⽪耶罗。德。美第奇。

  这种活像是被魔鬼诅咒的病症总是在深夜时分降临,来去无踪,丝毫无法预测,刹那间就能让一个健康強壮的年轻人难以动弹,痛苦不堪。——四分之一的患者将痛风发作的疼痛比喻成被刀剑刺穿⽪肤;五分之一将它比喻为骨头断裂;三分之一比喻为被炭火烧灼,其余的则认为这种痛苦本无法形容。

  朱利阿诺属于最后一种,他在“受难⽇”(复活主⽇的前两天)的黎明之前发病,一阵強似一阵的痛苦已经‮磨折‬了他整整一个通宵和两个⽩天,期间即便是轻微活动或触摸,也可能令他痛得晕过去。最糟糕的时候,‮肿红‬滚烫的膝盖和小腿甚至无法承受哪怕只是一张丝绸单的重量。

  他的兄长洛伦佐。德。美第奇也有着同样的痼疾——他们的⽗亲“痛风者”⽪耶罗。德。美第奇在赐予这两个儿子美第奇式的⾼鼻梁、翘起的下颚,狭长的眼睛与硬朗的面部轮廓的时候,也将绕了自己一生的古怪疾病写⼊了遗产名单;就像他将荣誉、地位、权势、金钱馈赠给美第奇的下一代时,也不免将敌视、嫉妒、怨恨、憎恶一并投⼊——虽然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世事总是如此,谁又能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美第奇的次子轻轻着气,抿着牙齿等待另一波痛苦过去——他眯起眼睛,抬起头,圣玛利亚。德尔。弗洛雷大教堂朱红⾊的八角拱顶已在眼前,当初为了扩建广场,执政团作出决议,原本居住在这个区域的失势权贵在转瞬间冠上各种罪名,他们的财产被收缴,住宅与塔楼被強行拆除,所有人,包括脆弱的妇女,初生的婴儿和垂死的老人,在几天內被迫屈辱的迁移至偏远地区,甚至被全体流放——佛罗伦萨民众的情感永远是如此极端,不是在天平的这一头,就是在天平的那一头——他们从不在乎将某个家族,某个人⾼⾼举起;也从不介意将他重重摔下,并且践踏成泥。

  “基督复活了!”

  “真的复活了!”这个宣告显而易见是冲着自己来的,朱利阿诺不得不庒下因为痛苦而产生的不耐与暴躁,遵从教规一板一眼地回答道。同时他尽量小幅度地转过⾝去,预备按复活节的规矩同这个讨厌的通告者互吻三次。

  亮闪闪的弗朗西斯科。德。帕奇从敞廊的影里冒出来,他是帕奇家族的长子,是朱利阿诺的姻亲,伯纳多。班迪尼就像鞋跟紧随着鞋面那样跟在他的⾝后。两个年轻人今天的穿着异常华丽,特别是年轻的帕奇,他敞开着绣満了⻩金族徽的银地浮花织锦外套,显露出缀満珍珠的啂⽩⾊天鹅绒紧⾝短上⾐和脖子上挂着的宝石项链,打褶的宽大⾐袖差不多可以塞进另一个小一点的帕奇——幸好今天他的肩膀、⾐袖、紧⾝里的填充物倒没像以往的那样夸张到令人瞠目结⾆——朱利阿诺记得两天前看到年轻帕奇的时候,他‮腿两‬之间的可多佩斯(遮挡‮部裆‬的挡布)上都刺绣着精美的花纹,镶嵌宝石、珍珠,里面“充⾜”的填充物使它看起来就像个带着帽子的婴儿脑袋,更别说⾝上的其他部分了。

  帕奇向朱利阿诺伸出手臂,就像接一个真正的朋友或是兄弟那样喜气洋洋地拥抱他,并且主动吻他。

  朱利阿诺倍感惊讶,但还是勉強以相同的速度与力度做出回应。

  即便美第奇与帕奇已经在执政团与司铎的面前不下十次手按圣经真诚无比地忏悔自己的罪过,并竭力表示彼此宽恕与友爱——甚至他的姐姐比安卡都被作为和好承诺的抵押品嫁⼊了帕奇家,但作为近百年来政治与商业上的双重敌人,帕奇家的人从没能在美第奇家族掌控下的执政团里取得哪怕一个名誉上的席位,这让他们无法在佛罗伦萨的任何决议中取得一点利益,甚至可能被牺牲;作为回报,帕奇家族对美第奇的所有决议都极尽阻扰⼲涉之事,最近更是从美第奇家族中夺走了教皇西克斯图斯四世的财政管理权。

  也许应该提醒一下洛伦佐,看看帕奇家最近又⼲了点什么,是抓住了百人团(注1)里哪个蠢货的把柄还是收买了某个美第奇家的代理人。

  帕奇⾝上的宝石和⻩金硌得美第奇的次子肋骨发痛,朱利阿诺突然想起今天自己没有按照以往的惯例在外套下套上无袖锁子甲,也不曾携带任何武器,洛伦佐曾经不止一次地就这个问题亲自提醒过他,但不时发作的痛风与酗酒导致的失眠与精神萎靡总是让他什么都记不得。朱利阿诺犹豫着望了望已经消失在街道尽头的美第奇府邸,又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乔托钟楼,它旁边就是举行复活主⽇弥撒的大教堂,他在这里就可以清楚地看见成群的僧侣正簇拥着十字架和圣⺟玛丽娅的圣像涌进教堂的侧面正门。

  朱利阿诺打消了回去的念头,他可不想因为没赶上首次弥撒和领圣体而被自己的兄长狠狠斥责一顿。而且弗朗西斯科的手臂已经绕过了他的脖子,伯纳多则亲密地抓着他另一侧的手臂,两人面露笑容,十分殷勤且亲密地簇拥着他向前走去。

  注1:佛罗伦萨当时有一个相当于古罗马时代元老院的百人团,美蒂奇家族通过金融控制在其中担任‮导领‬地位。从1434年开始到1528年,前后共有9人。

  三个年轻人踩着‮行游‬队伍的脚跟踏进了主座教堂,相比起以精美的三⾊大理石,马赛克和雕刻花窗,以及那个曾被诸多保守主义者诟病的,带有鲜明的异教徒⾊彩,犹如落⽇般耀眼的朱红⾊八角形穹顶共同构成的美丽外表,它內部的装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棋格型双⾊大理石地面,深褐⾊的梁柱,空无一物的墙壁,纯净如洗的‮圆浑‬双层穹顶,唯二的⾊彩和光源之一来自于“傻子的圣经“,即以象征和隐喻的语言说出了基督的基本精神的玫瑰窗,光从绚丽的玻璃中投向地面与人群,留下浅淡的影子。

  第二个光源要微弱的多——藌⻩⾊的蜂蜡蜡烛在小祭台两侧的铁架上燃烧,烛被剪得很短,只能照亮⽩⾊的亚⿇祭台布和它后方的十字架上很小的一部分。

  靠近祭坛,也就是说,能够有幸在主祭手中领受圣体的几乎全是居住在城市中心的‮行银‬家、七大行会的理事、会员、律师或是执政团‮员官‬及其家眷。

  ⾼贵且富有的夫人们披裹着石榴形花纹、莨菪叶纹和花瓶纹样织锦缎的斗篷或由法⾐演变而来的披肩长外⾐;紧贴着曼妙⾝躯的是天鹅绒的敞长裙,搭配着提花织物的袖子,或是大马士⾰呢绒的方领长裙与镂空丝绒袖子,抑是亮缎与亚⿇;袖子与长裙的肩部用金银细绳及珍珠钮扣联接,故意保留的隙间露出蓬松雪⽩的丝绸或亚⿇衬里;与平民相比,她们的领口更为广阔舒展,以至于除了点缀着精致花边的装饰⾐外,人们往往还能清楚地看见“闪烁光辉的肌肤直至裸露的半个rufang”(一个宗教改⾰家如此谴责大开特开的领口)。当然,为了不至于被愤怒的修士们从教堂里赶出来,她们不得不向自己的⽗兄和丈夫索要大量的宝石、珍珠、来自于威尼斯的精致花边和薄如蝉翼的金纱来遮掩自己的膛和脖子——你看,她们并不是有心违反奢侈限制法(注2)的。

  当然啦,她们的⽗兄、丈夫与儿子的装扮也不遑多让,深红、深蓝、酒红、金⾊、黑⾊的六股丝锦缎、浮花织锦外套边缘与裂口有着整排的宝石纽扣,天鹅绒的斗篷上点缀着金银小环,里面参杂着金银丝的长袍、披风和缀有珠宝家族徽章的软帽,装饰甚于实用的刻花剑无所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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