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阴影(15)
变形怪法师刚离开,玛斯克的圣者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葛兰立刻如同字面意义般地跳了起来,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放下自己的膝盖,跪在自己的⽗亲与神祗的面前。
“我说过我并不在意这些虚浮的礼节。”玛斯克说。
“也许是为了感谢您赐予我的帮助。”葛兰说,如果只有他,即便他已经拥有了一个银指与半个暗刺,想要导引与指点一个侏儒仿造一个就连格瑞纳达的术士也无法看出的仿品也是不可能的,但对于玛斯克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毕竟盗贼本⾝就有着一个被称之为“比环”的技巧,意思就是说,当他们盗走了一样东西,但在短时间內,又不想让人发觉的话,他们就会仿制一个至少在短时间內无法看穿的假货放在原先的地方。如果这样东西是样魔法用具的话,还需要盗贼公会的法师们施法保证该样物品上可以在法术的作用下显现出魔法用具特有的红⾊光芒。
银指公会中当然不会缺少法师,但能够蒙蔽过格瑞纳达的术士,尤其是那个奥斯塔尔的,也许只有玛斯克可以做到。
“你认为那个伯德温会按照你想的去做?”玛斯克有趣地打量着葛兰,他与一个凡人的儿子,负载着两位神祗的诅咒,不,或许是三位的:“也有可能,他会比你以为的更理智一些,我亲爱的孩子,”他说;“或许现在那枚真正的符文碎片已经被他重新换回来了——你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朋友,在格瑞纳达,还是一位可敬的殿下。”
“他不会。”葛兰冷漠地说:“事实上,伯德温。唐克雷只是一个卑微的凡人而已,但在幸运之神眷顾着他的时候,他并未觉察到这一点,相反的,他认为他的荣光均是来自于自⾝。”在他回到尖颚港之后,除了夺回原有的权位之外,葛兰也注重查看了其他几位曾经的“同伴”的讯息,如果说他曾经的主人克瑞玛尔真正的⾝份让盗贼感到惊讶的话,那么伯德温。唐克雷的资料只是让他更为清楚地看清了这个人——一个贪慕虚名的伪君子而已,或许正是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所以他会不顾一切地去维护那个空洞的躯壳——所以葛兰才会带着梅藌的“⾝躯”来到加冕仪式与婚典的现场,在所有人的面前,他的筹码就是伯德温会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而拿出碎片,但葛兰没有想到的是,伯德温的自私竟然会可怕到这种地步,他忍残拒绝的不但是葛兰,梅藌,甚至还有一直深爱着他,为他生育了两个儿子,并且将这个卑微的猎人一举送上诺曼王座的王女李奥娜。
现在,有着一个可以成为神祗的机会就放在他的面前——葛兰露出了一个郁而真诚的微笑,这个男人能够控制住自己不为之狂疯吗?即便他本不敢和任何一个人说他拥有着这样的珍宝,也不知道如何借助他而成为一个神祗,又或者清楚地知道,这个秘密一旦败露,他,还有他的子,儿子,还有⾼地诺曼,这个刚刚从満目疮痍中恢复了一二的家国将要来怎样的灾难…也无法让他松开紧握的手指…
“如果你只是想要看到战争的话,”玛斯克微笑着说:“只需要调换碎片就可以了…当然,别让格瑞第知道,那么我们可以从另外一个任务中获得更为丰厚的赏金。”
“若是那样的话,”葛兰说:“那么伯德温只会对自己说,这一切都要归罪于狡猾的盗贼,和他毫无关系,他甚至有可能成为传说中一个命运多舛的英雄,想想看,就算他死了,几十年后我还得听着昑游诗人传说他的故事,单这一点就⾜够我作呕的了。”
“所以你要让他选择。”玛斯克往椅背上一靠,他只是盗贼之上,但在一千年前的诸神之战中,他愿意化⾝为一柄匕首为一个凡人(也就是希瑞克)所用,也只是为了谋夺更強大的神力与更⾼的神职罢了,所以他虽然不是谋之神,但也同样欣赏恶毒的诡计与卑劣的陷阱:“我想,我的儿子,你一定等不及想要听到他绝望的哀嚎了?”
“是啊,”葛兰说:“简直就像是在求渴食物和⽔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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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伯德温并不知道有人正在等待着啜饮他痛苦的泪⽔,他浑⾝就像是被火炭填充着那样,⾎沸腾,面部⾚红,他的思维变得⿇木而迟钝,他不知道那片蕴含着大巨力量的符文碎片正在引着他,控制着他,让他无暇去思考和踌躇,他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从他与李奥娜的卧房一直走到那个他的兄弟与国王葬⾝之所的房间。
他知道伯纳,他的养子,还有他的两个亲生子,雷哲与雷蒙将这里作为了一个可以容纳孩子们的小秘密的房间,有时候他来到这里,思念他的养⽗与狄伦的时候,他可以嗅闻到⾁⼲与藌酒的气味——也许是因为他下过赦令,不允许无⼲的人们随意接近这里的原因,这里总是那样的寂静,无人打搅,但出于他另一个微小的心思,他也愿意让狄伦。唐克雷,或说狄伦。海曼——假如后者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样成为了盘亘不去的幽魂,看看曾被其轻蔑与漠视的兄长做到了他不曾做到的事情——统治⾼地诺曼,拥有一个深爱自己,⾎脉⾼贵的子,还有两个健康又活泼的男继承人。
而今夜,他想让狄伦看到一个更为辉煌的自己——是的,他不再是泰尔的圣骑士了,但他可以做的更好——他,可以成为一个神祗!
“看啊,”伯德温低语道“看啊,我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狄伦,我可怜的弟弟。”
一阵冷的风从他⾝边拂过,伯德温骤然抬起头来,房间的门窗都紧闭着,只有镶嵌着墙壁上的氟石发出⽩⾊的冰冷光芒。
他猛地转⾝——然后他就看到了狄伦。海曼。
狄伦。海曼维持着他死去时的样子,但他的⾝体就像是烟雾组成的,又像是经过了稀释的颜料,他碧绿⾊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无生机的宝石那样晶莹幽暗,苍⽩的⽪肤上笼罩着一层灰⾊,就像是哀悼荒原的灰尘落了他一⾝,他的⾐着虽然华贵,却带着一股无法掩饰的陈旧之气,他伸出一手指,指着伯德温,就像是在谴责什么。
他能谴责什么呢?在兽人⼊侵之前,他就被杀了,伯德温也曾经让施法者去哀悼荒原寻觅他的踪迹,也曾经在这个房间里呼唤过他,承诺要为他寻找凶手,但狄伦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在听到声音的时候,伯德温因为惊吓而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然后他又因为这个退缩的举动而气愤起来,他从未畏惧过狄伦,他只是——尊敬他,爱护他,因为他是摩顿。唐克雷的亲生子,他曾经对夺走了狄伦应继承的爵位与领地而感到歉疚,但发自內心地说,伯德温认为,狄伦更适合王都,他有着一个长公主的⺟亲,即便没有唐克雷的爵位,他仍然是个尊贵的王室后裔。至于唐克雷的领地,雷霆堡贫瘠而荒凉,每年冬天都要面对严寒以及兽人们狂疯的侵袭,需要担负的责任绝对要比享有的权利更多,也更危险,这点从黛安长公主始终坚持将狄伦留在⾝边,留在王都就可见一斑。
之后,他虽然知道了狄伦是黛安长公主与财政大臣富凯的非婚生子——摩顿。唐克雷在死去之前,坚持要在国王的见证下将自己的姓氏、领地与爵位给事实上与唐克雷家族毫无⾎脉牵连,只是有着一头在唐克雷家族中常见的灰发与灰眼的伯德温,归结底也就是为了借此羞辱着两个带给他莫大羞辱的人——黛安长公主,还有狄伦。不过知道归知道,伯德温仍然对狄伦抱有善意——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狄伦的时候,他还是个被黛安长公主紧紧抓在怀里的孩子。
也许狄伦不,但伯德温敢发誓,自己确实是将他当做兄弟看待的,他甚至想过,虽然他没有孩子,但可以教导狄伦的孩子,最后将雷霆堡还到唐克雷家族后裔的手中。
伯德温的神情变得茫起来,这些回忆竟然那么遥远,遥远到他都无法看清它们了——自己真的有过这样的想法吗?
直到符文碎片突然如同炭火那样灼伤了他的⽪肤。
“你对我做了什么?”伯德温惊慌的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狄伦的神情变得悲哀起来,而后又变得忿怒,他的手指从伯德温的脸上,转移到他的口,在长內⾐的里面,紧贴着他的心口,悬挂着那片符文。
——放弃!一个严厉而年轻的声音直接穿贯了伯德温的鼓膜,放弃它!
“不!”伯德温毫不犹疑地拒绝道“不,不,绝不!”
——它会…毁灭你!毁灭李奥娜,毁灭雷哲与雷蒙,毁灭⾼地诺曼!
“不!”伯德温喊道:“你不明⽩它意味着什么!”他急促地息着:“而且我们已经没办法把它还回去了!奥斯塔尔已经回到了格瑞纳达!但你看,”他満怀侥幸地说:“他们没有发现。”几年前,他就放弃了复制符文的奢望,只以为这是侏儒长长在信口开河,只是为了从麦基那里夺取他的恩宠,但谁能想到,他为了⾼地诺曼而决定将符文付出去的最后一刻,长长竟然成功了呢,他不但欺骗了伯德温,也欺骗了格瑞纳达的术士,他已经带着符文碎片离开了,而现在,只要他能够将碎片蔵起来,那么谁也不能说他没有完成易——毕竟格瑞纳达人可不会在泰尔的天平下签订契约。
——它会毁灭所有…伯德温,所有你我所珍爱的!
“它不会,我可以掌控它,我…我将会成为一个神祗!”伯德温喊道“我会成为…成为新的公正与正义之神!”
一瞬间,就连时间都凝固了——已经成为一个幽魂的狄伦都想去掏掏不存在的耳朵,自己听到了什么?一个新的正义与公正之神?伯德温?
“为什么不呢。”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一扇噤忌的门扉,而打开的门扉后,是一条连伯德温也未曾正视过的荣光之路,是啊,他为什么不能成为一个神祗?他不仅仅要成为一个神祗,还要取代泰尔,这个并不公正的虚伪的存在,他能够比泰尔做的更好,他的眼睛将注视着所有黑暗的角落,他的耳朵会倾听所有不平的呼喊,他将明察秋毫,洞察一切,做出最令人诚服的判决,这才是⾝为正义与公正之神应当履行的职责。
——你疯了!
伯德温摇头摇,笑了,他用充満怜悯的眼神看着⾝前的幽魂“狂疯的难道不是你吗?我可怜的弟弟,狄伦,你失去了一切,而我,我得到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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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戴尔突然醒来了。
他睁开眼睛,位于诺曼王都近郊的小旅店里当然不会用珍贵的氟石作为照明用具,而罗萨达的牧师也没有去点燃鲸鱼油灯,这里的鲸鱼油是人们通常说的“黑油”鲸鱼油提炼后留下的渣滓,虽然可以点燃照明,但有刺眼睛和鼻子的黑烟——房间的木窗关闭着,但从隙间投⼊的蓝盈盈的天光就⾜以让亚戴尔看清房间里的一切了。
牧师倒没想到过惊醒他的会是一个盗贼,说真的,伯德温在这方面做的非常好,⾼地诺曼的中心区域盗贼与刺客都转⼊了地下,成为了真正的蟑螂和老鼠,而不像其他家国和地区那样居然还有着自己的据点和公会,他一路走来非常平静与全安——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的,伯德温是个好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