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千手观音”开道
已经是近午时了,四匹马沿山道已翻过三道岭,袁小七被木架子撑持在马背上,一颗脑袋左晃右的露出一副软遢遢样子,跟在袁小七后面照顾的是甘小猴,他没好气的冒出一声长叹,道:
“唉!哥几个命好苦啊…”前面內伤颇重的阮莫叹回头⽩了甘小猴一眼,骑马跟在最后的石逵已耝声叱道:
“你他娘的又在想卓寡妇了!”
伸出乾啦啦⾆头抿着裂开的嘴,甘小猴伸⾐袖拭着満脸汗⽔,愁眉深锁:
“想想看吧,大皇庄这段⽇子,关在后庄石屋里那种滋味,困的是霉嘲嘲的石头地,垫了层烂草杆,一天两口酸不啦叽的馊⽔,过午一个黑窝窝头,别说是来点腥荤,连闻一闻⾁是什么味也休想,若非哥几个⾝上带着刀伤药,的,只怕早就见阎王了唉!这要不是大哥及早出现,不定还有得活罪受,想想看,我们的命还不算苦?”
石逵笑道:
“有苦也有乐,大哥想得周到,又酒又⾁的给我们补到口,接着放火烧庄,这光景什么苦便也一扫而光了!”
甘小猴道:
“话是不错,可是如今肚⽪又瘪了,再不找个地方填填五脏庙,补上一补…”
前面,阮莫叹已息着道:
“原来是我没照顾你们吃喝了,猴崽子呀,我们这是在躲避,大皇庄那拨子人熊不算什么,可是万一他们把火救灭,姚刚再发狠的领上一大批人马追来,哥几个乐子可就大了!罢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先塞肚⽪再上路!”
甘小猴笑道:
“知道大哥最体谅兄弟们,就是担心大哥你的那⾝伤要不要紧,要知道,吃喝事小,大哥同小七的伤要紧呀!”
阮莫叹道:
“腾折 夜一到现在,哥几个是该塞点吃喝什么的。”边遥指远处一座山峰,又道:“娘子山我有个点头朋友,这小子我是不太同他打道,不过弄一顿吃喝应无问题。”
甘小猴惊奇的道:
“娘子山住了一窝土匪,‘铁头’李三会买咱们的帐?”
阮莫叹一笑,道;
“如果你们不健忘,上次我们包师爷一家要去长安的时候,曾经过娘子山,你们看到李三找我们要过过路钱?”
石逵点点头,道:
“大哥说的不错,当时我也奇怪,就是没敢开口问。”
甘小猴道:
“大哥同姓李的有什么情?”
阮莫叹道:
“别忘了,江湖路是坎坷的,其中充満辛酸⾎泪,处在这种环境下,顺境不忘拉人一把,逆境咬牙苦撑着,‘铁头’李三我曾经拉过他,你们不清楚,姓李的虽在娘子山落草,可是他有‘三不抢’,一不抢老弱孤寡,二不拿单帮小贩,三不取忠义之士。凡被他挑上的主儿,同我哥儿的对象差不多,也只有这些人物的银子,用起来心安理得!”
四人缓缓又绕了一道山,前面一道山溪对岸,安然出现二十几个灰巾包头大汉,一行挡在山溪对岸,阮莫叹四人停下马,⾝后面又是十几个大汉子围上来,对岸有个黑汉已⾼声叫道:
“朋友,下马吧!走不了啦!”
阮莫叹笑笑,道:
“李当家可好?”
黑汉一怔,道:
“朋友识得我们当家的?”
阮莫叹道:
“烦劳传声话,就说阮莫叹登山拜望了!”
黑汉一惊,叫道:
“你就是我们当家常提起的道上‘索命判’阮爷?”
点头一笑,阮莫叹道:
“上次过山匆匆而过,总得菗空来致谢一番!”
黑汉忙把大手一挥,道:
“阮爷,你请跟我们上山吧!”
面前这条山溪,正是娘子山这批人物的主要关卡,就在阮莫叹跟着黑汉往山岭上去的时候,两岸的仁兄们刹时便又隐于荒林危崖中不见了…
阮莫叹问带路的黑汉,道:
“李当家怎的不见?他这一向可发财?”
摇头摇,黑汉叹口气,道:
“阮爷,你就别提了,我们当家的年四十,总想找个老婆,而且还要是个会武功的,可好,前些时候突然冒出个徐娘半老的女子,这女子一副娇小⾝材,⽩嫰细⽪,眉眼勾人,当家的以为天上掉下来的押寨夫人,⾼兴的想掳女子上山,不料这女人是个辣货,一上手便杀得我们当家的遍⾝是伤,亏得把她进预先设的陷阱里才拿住她,至今还关在山寨里,当家的就是不肯杀了她,每⽇尽在同这女人隔着牢门说好话,连自己那⾝伤也不管了!”
阮莫叹惊异的道:
“这事有多久了?”
黑汉稍为思付,道:
“总快有一个月了吧!”
嘿的一声,阮莫叹道:
“难道会是她?”
黑汉回头惊疑的道:
“阮爷说的是谁?”
阮莫叹道:
“不敢确定,需要见了面才能知道!”
阮莫叹心中在笑,如果真是她——花妙峰,那才叫巧,因为那夜沙河岸自己对花小红说,她姐姐花妙峰已去黑龙口找她,姐妹就可团聚,如果至今花妙峰尚在娘子山,娘的⽪,这两下想隔一百多里远,花小红准定以为自己欺骗她,这要不是来得巧,有一天花小红真要找上来拼命了!
前面悬崖上面,大茅草屋围成个四合院,有一道巨木栅门挡在这四合院的正前方,阮莫叹跟在大汉后面刚走近木栅前面,正在大茅屋门口的“铁头”李三已拉着手杖走出来,见是阮莫叹,由不得哈哈笑道:
“娘的老⽪,今天刮的什么风,竟把道上索命判给吹来!”
阮莫叹道:
“东南西北风七八糟刮,糊里糊涂的把我哥几个刮来了!”
不料阮莫叹刚到大茅屋前面,侧面的一间屋子里已经有个女人尖声叫道:
“阮莫叹,你这八王蛋总算也来了,快叫姓李的放娘老出来!”
头一仰,阮莫叹笑道:
“哟,那不是‘毒娘子’花大姐么?怎的被一铁链拴起来了!”
一边“铁头”李三已哈哈笑道:
“巧,真是巧,阮兄如果认识花妹,一切事情就好办了!”
阮莫叹笑笑,道:
“当家的,别的不多说,快弄些吃喝,有话就慢慢说吧!”
“铁头”李三宽厚的大嘴巴咧得宛似个大喇叭,⾼声叫道:
“孩子们,马上整治一桌好酒上来!”
一旁的黑汉忙回⾝就走,阮莫叹立刻对李三道:
“我们进去说话!”
“铁头”李三那股子⾼兴劲,便似亲爹来临一般,把阮莫叹四人请进大茅屋,袁小七是被石逵抱进去的!
李三见袁小七伤得惨兮兮,不由得叹口气道:
“娘的,挨刀滋味真不好受,我就是被这姓花的杀得一⾝伤,可是我就是一些也不生她的气!”
阮莫叹道:
“⾁?要不就是没安好心?”
哈哈一笑,李三道:
“老弟台,我是一心想讨这么个辣货当押寨夫人呀!”
阮莫叹道:
“那也得两相情愿才行!”
李三呵呵笑道:
“我有耐心,要以诚心来感化她,功夫用到,不怕她不点头答应,老弟台,准有你一杯喜洒喝!”
阮莫唉想笑,但他却冷泠的道:
“你何不给她来个霸王硬上弓,弄她个既成事实,还怕她不答应?”
忙一摇手,李三笑道:
“不,不,绝不能如此,姓花的功夫比我深,我若给她硬上,占了她的便宜,吃了甜头,睡到半夜她拿刀子一宰,老弟台,我李三可就完蛋了!”
哈哈一阵笑,阮莫叹道:
“你总算有头脑,不如我对李兄实说,这女人有个妹妹就叫花小红,现在可是黑龙口‘叫天鹰’丁尔壮的押寨夫人,你仔细琢磨,有一天要是她妹妹知道了,丁尔壮那批人物你闹得过?”
“铁头”李三一惊道:
“娘子山与黑龙口两地各不犯侵,有时候大家还换消息,前些时还见姓丁的惨兮兮自山前过去,那时候我比姓丁的更惨,原来兄弟们说的那个跟随丁尔壮的女人竟是丁尔壮老婆,想不到的事!”
阮莫叹笑呵呵的指着李三,道:
“所以我说你有头脑,没对花妙峰玩硬的,否则只怕黑龙口丁尔壮就饶不了你,一场火并就免不掉了!”
冷冷一哼“铁头”李三道:
“的,真要为老婆开打,谁怕谁了?”
阮莫叹笑道:
“一个花妙峰已经叫你伤得死去活来,如果再加上她妹妹同姓丁的,你绝不是对手!”
“铁头”李三笑道:
“正面锋我也许吃瘪,可是娘子山四周我多年经营,暗卡陷阱⾜叫他们不敢冒然越雷池一步!”他一顿笑道:“老弟台这次到来,正可为我出个妙策,如何?”
阮莫叹道:
“只怕你不答应,出了也是⽩出!”
“铁头”李三忙点头道:
“我绝对信得过老弟台的话,这几年道上盛传‘索命判’三字⾼挂南天门,说的话掷地有声,索价一万,便九千九百九十九两也不成,是你的话,我阿三准听!”
阮莫叹道:
“你这是奉承兼挖苦,既然你信得过我,且容我稍加考虑,难道你还没看到我这次到你这儿来的气⾊不佳?”
李三仔细一看,不由‘嗯’了一声道:
“不错,你是面⾊泛青,比从前更瘦了,怎么回事?”
伸手摸着右上,阮莫叹道:
“挨了一记大力金刚掌,若非随⾝带有药,只怕早躺下了!”
一怔,李三旋即笑道:
“你还能骑马上路,这一掌又弄了不少银子吧,哈!”
阮莫叹头摇道:
“胜负未分出事情未了,我得先找地方养伤再说!”
李三拍脯,道:
“老弟兄,我,娘子山少不了你哥四个吃喝,正好你也可以为我阿三出主意,咳,这就叫⽔帮鱼,鱼帮⽔嘛!”
摇头摇,阮莫叹道:
“吃了你的酒菜我们便立刻上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李三面露不悦的道:
“,我李三这是终⾝大事,难道不重要?”
阮莫叹道:
“且等我去看看花妙峰,听听她的说词,你们慢慢吃!”
阮莫叹转到另一间草屋里,只见花妙峰一⾜用铁链拴在一耝柱子上,见阮莫叹走来,‘砰’的站起⾝来骂道:
“阮莫叹,你个八王蛋,还不救我出去?”
阮莫叹手笑道:
“花大姐,你要我救你出去,还要我帮忙,换句话说,也是你的恩人,怎么开口骂我八王蛋,我,天下有此一理?”
花妙峰失声再骂:
“骂你八王蛋便宜了你,你为何不说去黑龙口之前还有个娘子山?害得娘老上当!”
阮莫叹一笑,道:
“别管怎么的,我这次遇上你,也许是种巧合,花大姐你也老大不小四十几岁的人了,李三有什么不好的?他请你当押寨夫人,实际上连他这位寨主也得听你的咤唬,这不比你妹妹在黑龙口当姓丁的老婆要⾼一级?女人嘛,哪个不嫁人,你能找个骑在他头上的丈夫,你就是女中豪杰,我说这话你不信,等你嫁给李三便知道了!”
花妙峰气得打哆嗦,骂道:
“叫你妹子嫁给他!”
双手一摊,阮莫叹道:
“可惜我没有妹子呀!”
花妙峰急得尖声厉吼,道:
“叫姓李的放了我,我要见我妹子!”
阮莫叹指着隔墙,笑道:
“李寨主不会让煮的鸭子再飞掉,而你又要先见令妹,南辕北辙合不拢,我又要马上走,这件事可难办了!”
花妙峰急道:
“你绝不能抛下我不管,阮莫叹,你欠我的!”
阮莫叹道:
“我欠你?什么?”
花妙峰冷哼一声,道:
“你我道上混,当知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落鹰峡你同巴⾼峰之拼,我可并未揷手帮他,否则局势又自不同,难道你不觉得这比明着对你施恩还重要?”
阮莫叹点点头,道:
“勉強算是一种小恩,不过我说出令妹下落,双方应谈扯平,我心早已坦,你却旧事重提,也罢,只要你听我的,保证你立刻走人!”
花妙峰一喜,道:
“快说,你有什么好主意?”
阮莫叹笑道:
“答应嫁给李三,然后风风光光的去见你老妹子花小红!”
花妙峰冷沉的怒骂道:
“这就是你的馊主意?简直就是放你妈的庇!”
涎脸一笑,阮莫叹道:
“花大姐,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如何?”一顿接道:“你若嫁给李寨主,与黑龙口成犄角之势,在齿相依,彼此互助形势下,北有八百里秦川,南有万顷琉璃的武汉,做起买卖来,必然是无本万利,吃香喝辣,用之不尽,比个京北城的皇帝老子也差不多,你又是骑在李三脖子上发号施令,这种呼风唤雨的⽇子,你可曾想过?又何必一定要往黑龙口同令妹凑在一块,你还不知道吧,令妹婿可是个大⾊狼,他若是知道你尚待字‘道上’,我的乖,他照样把你一口呑,到时候你还想怎么样?”
一席话说得花妙峰哑口无言,阮莫叹已低声又道:
“不信你去了就知道,我走了!”
花妙峰一急,忙叫道:
“阮莫叹,你说说看我那妹夫长相如何?”
阮莫叹心中想笑,花妙峰打主意还真想同小妹共事一夫呢,如果丁尔壮是一表人才的话——
呵呵笑了笑,阮莫叹道:
“提起令妹夫,他娘的我就为令妹叫屈,他比起李寨主可差远了,生了一对凹凹的鹰目,倒钩鼻子尖嘴巴,三角脸上松垮垮,咳,他那一脸红胡子才叫怕死人,你知道人们叫他什么?‘叫天鹰’呀!说起来像天上的大老鹰!”
花妙峰破口大骂道:
“去你妈的,天下哪有这种模样的?”
阮莫叹举手发誓,道:
“说瞎话烂嘴巴,你若见了令妹夫,他若有一点与我说的不一样,你照样可以毁约及回头,如何?”
花妙峰真的犹豫了…
阮莫叹拍手笑道:
“如果花大姐答应,我必定要李寨主风风光光的送你上路,如何?”
花妙峰面⾊一紧,道:
“他用铁链拴了我这么多天,我要他亲自为我开解,当面再给我叩上三个头赔礼,他⼲吗?”
阮莫叹哈哈大笑,道:
“花大姐,看我的吧!”门口突然一声笑,只见“铁头”李三已行进门来,笑嘻嘻的道:
“可以,可以,我不但叩头,而且叩响头!”说着便真的跪在花妙峰面前“咚咚咚”连叩三个响头,地上起一溜石屑四扬,李三前额却依然好端端未破⽪,看的阮莫叹也是一惊的笑道:
“我,为了讨个老婆,玩命呀!”
一边,花妙峰已掩口笑起来…
从怀中摸出钥匙,仔细的打开铁链,李三伸手一让,道:
“我们隔壁吃酒去,完了我送你亲上黑龙口!”
花妙峰道:
“你敢跟我去?”
“铁头”李三一拍脯,道:
“只要你当我老婆,⻳孙八王蛋不送你去!”
阮莫叹拍手笑道:
“哈!一拍即合,这杯媒人酒我是喝定了,哈…”“铁头”李三长了一张大团面,五官端正,⾝材耝壮,相书上对这种人的评语“求财有财,仕途⾼官”只可惜李三生不逢时,如今落草当了个山大王,人到四十才算遇到个花妙峰做老婆!
阮莫叹四个人先自下山,他得尽快赶回“孤雁山庄”办正事,临去,李三还送了些吃的给几人带上,花妙峰已确定自己妹妹花小红果然在黑龙口,对阮莫叹也就前嫌稍释的送到山寨外!
绕过娘子山,阮莫叹四骑缓缓直往西北驰去,二天过午,才赶回长舂岭下的孤雁山“阎王舅”夏楚松听阮莫叹说自己挨了“⽟面虎”成伦-掌,夏楚松冷哼连连,道:
“成伦什么东西,当年也不过道上三流角⾊,当真是龙归大海虎归山,道上小丑闹翻天!”
阮莫叹又把石逵、甘小猴、袁小七三人给大师伯引见,夏楚松点着头,道:
“小七伤不轻,连你的气⾊也不佳,快找⽔悠悠去!”
甘小猴与石逵二人见这孤雁山庄全是残废人,心中大感奇怪,但又不敢发问!
比起长安回舂堂的妙华陀尤大夫,孤雁山的“独脚神医”⽔悠悠的医道更上一层楼,未出十天,阮莫叹与袁小七的伤便全好了。
现在——
孤雁山庄的人全部出动了!
四个聋子大汉分别挑着一应用品,篷帐被褥,一应食用,甚至连夏楚松的澡洗盆子也挑着上路了!
四个哑巴分抬着两顶轿兜子,上面坐的“阎王舅”夏松楚舆“千手观音”丁玲玲,两个哑巴女紧紧跟在轿后面!
独臂大汉熊大开扛着他的大板斧在前面开道,后面分别骑在马上的有“天香御厨”米氏夫、“独脚神医”⽔悠悠“圣手”澡堂师⽗王觉,阮莫叹与石逵、袁小七、甘小猴等人!
一行二十一人,除了阮莫叹与石逵三人之外,馀下的均是残废人,石逵与甘小猴就在马上暗自嘀咕,人已经伤得这么凄惨,还有什么本事找人报仇雪恨的?
但见坐在两顶兜轿上的“阎王舅”夏楚松夫那种傲岸不群,仪态威严,连阮莫叹都是一边小心侍候,甘小猴便想说什么也忍住了!
这一行人宛似一次大行军,他们不住店,不在路上买吃的,按时就地埋锅烧饭,别看离开孤雁山庄,照样与在山庄一样吃喝“阎王舅”夏楚松还是要在帐篷里支起澡盆由扬州澡洗大师⽗全⾝摩按洗擦,该怎么的,仍然是一成不变!
此刻,阮莫叹指着前面一座大山对轿上的夏楚松道:
“大师伯,前面那座山叫娘子山,当家的叫‘铁头’李三,如果大师伯有意今夜住在山寨上,我这里便领大师伯去!”
摇头摇,夏楚松道:
“不去,少同山寇打道!”
一笑,阮莫叹道:
“李三这人虽是个山寇,但却十分义气,该抢的抢,不该掠的一分不取,是个硬汉!”
夏楚松冷笑道:
“既是硬汉,怎会落草?道上混生活是凄苦了些,但若说混不下去的还没有,什么地方少了黑心银子?天底下赃官那么多,敲他们一些有何妨?别的不说,你这几年不是把孤雁山庄支撑得満不错的?”
涎脸一笑,阮莫叹道:
“侄儿惭愧,没得倒要大师伯亲自出马?”
夏楚松道:
“我早说过,这笔尘封已久的老帐,早晚总是要清算,如果有生之年不能亲手料理,那真是死也不会瞑目了!”
便在这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沉吼,道:
“停!”
是“独臂大汉”熊大开声音,阮莫叹忙拍马上前查看,见路央中又放置了个石圈,知道是娘子山的人物讨取过路银子,不由得哈哈笑起来…
轿上面,夏楚松道:
“孩子,什么事?”
阮莫叹笑道:
“十几天前侄儿还给李三这小子说媒成功,如今他反倒向我这媒人要过路银子,大师伯,有此一说吗?!”
突然,从荒林中转出一批握刀大汉,见是阮莫叹,不由一个个仰天嘿嘿笑起来…
阮莫叹一怔,笑道:
“各位,可识得阮某?李寨主呢?”
有个虬髯大汉突的沉下脸来,道:
“姓阮的,你这是自投罗网来了!”
阮莫叹一怔,笑道:
“各位,你们弄错了吧,上次我还替李寨主说合一段良缘,山寨上还叨扰他一顿,怎的几⽇不见全变了?”
虬髯大汉左看右看,忽的又是一声笑,道:
“前天寨主已带着部份兄弟们去黑龙口了,临走,他特别待弟兄们,再要遇上姓阮的,绝不轻饶,这话才两天,他娘的你就来了,哈…”阮莫叹一声苦笑,道:
“可好,夫上了,媒人摔出墙,我!”
后面石逵、甘小猴、袁小七三人也拍马过来,阮莫叹见对方十五人,心中冷笑,表面上还是一声哈哈,道:
“各位,既然你们当家的去了黑龙口,我们也是要经过那里,可否借道由我们过去?”
虬髯大汉冷冷头摇,道:
“放你们过去,我弟兄拿什么向当家的待?”
后面兜轿上“千手观音”丁玲玲突然沉声喝道:
“让开!”
阮莫叹忙回⾝头摇,道:
“伯⺟,他们…”
可真够快,宛似行云流⽔,只见两个抬轿的哑巴大汉几乎双脚离地半尺,眨眼功夫已到了虬髯大汉面前,轿上一声冷比,丁玲玲只是长袖一挥,虬髯大汉等十五个提刀弟兄竟个个抛刀捂面,惨叫着往四下奔逃——
后面,轿上的夏楚松道:
“走啦,我们还赶着办正事呢!”
阮莫叹道:
“侄儿怕是一场误会,对李三便不好待了!”
石逵与甘小猴袁小七见丁玲玲出手便将十五个大汉各伤一目,心中大为骇然,千手观音,果然名不虚传!
阮莫叹等一行正要往前走,不料前面陡崖处一阵箭劲而至,有人已在山崖上大吼骂道:
“兄弟们,绝不能放过这批八王蛋,圈紧了杀!”阮莫叹绝对想不到会有这种变化,当初他之用心良苦的把花妙峰与“铁头”李三凑合一起,目的还是希望二人将来在黑龙口见了花小红以后,感恩图报的化解这段怨隙,却不料弄巧成拙,适得其反,姓李的有了老婆忘了朋友,这算他娘的怎么回事?
此刻,敌人躲在暗在施杀冷箭,近崖一边尚有滚木檑石,前面,独臂大汉熊大开已厉吼一声直往山崖上扑杀而去,阮莫叹一挥手,对石逵三人道:
“看来免不了这场拼杀,走,往山上冲去!”
四个人下马立刻追随熊大开往山崖上冲,此时兜轿上的夏楚松沉声道:
“一群乌合之众,仗着地势顽抗,找死!”
便在这时,山崖上已经传来暴叱声,不少大汉往山上溃逃,熊大开狂疯的在后面追杀,不少大汉被他劈得脑浆迸溅,惨死当场!
阮莫叹与石逵、袁小七、甘小猴四人直追到山处,阮莫叹才把几人叫回来“铁头”李三不在,这些人如何是阮莫叹几人的对手?但阮莫叹未见到李三,心中还是怀疑,这才未痛施杀手!
娘子山上的弟兄们,谁也知道不是姓阮这些人对手,无奈当家的待,原是虚应故事一番,不料还是被杀死杀伤二十多人,站在山头上,六七十人只得眼巴巴的望着阮莫叹一行走过去!
阮莫叹对兜轿上的大师伯夏松楚,道:
“大师伯,只怕黑龙口那一关就不容易过了!”
冷冷的,夏楚松道:
“孩子,别忘了我们这是出来杀人的,一个黑龙口就能拦住我们去路,长安我们就别去了!”
阮莫叹笑道:
“侄儿不是这个意思,黑龙口只不过有个‘叫天鹰’丁尔壮,加上花家姐妹与李三,并不放在侄儿心中,只是那地方山道崎岖,有一段十分难行,为了大伙全安,想个妙法通过,岂不是好?”
后面,马上的“独脚神医”⽔悠悠道:
“小子,你既然知道对方埋伏,一切就全看你了,我们几个老骨头实在也懒得出手!”
后面,骑在马上的“天香御厨”夫二人已含笑的只听女的尖声道:
“刚才不是发觉得早,反应得快,只怕我的坐骑早被这些八王蛋死了!”
阮莫叹遂笑道:
“大师伯,依小侄看,我们今夜早睡,四更天快马加鞭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一举冲过黑龙口,只要过去那段危崖,我们便好应付了!”
冷冷哼了一声“阎王舅”夏松楚道:
“小子,这十年你是怎么在道上混的?如果连黑龙口也要躲着走,长安灞桥也就不用去了!”
阮莫叹笑道:
“大师伯,小侄是担心万一侍候大师伯的人有伤亡…”
夏楚松叱道:
“几个山寇也想伤得我孤雁山庄的人?小子,放心吧,他们没一个是孬种,别以为他们一⾝残废!”
这话倒是不差,阮莫叹十分清楚,单就侍候伯⺟的两个哑巴少女,只怕也比袁小七三人还⾼招!
现在,夏楚松的意思已很明⽩,过黑龙口这一关是要明敞着大摇大摆走过去了!
一行二十一人,仍然是按时造饭,夜来帐篷安歇,夏楚松还是洗他的澡,一切与在孤雁山庄的生活毫无改变!
第二天辰时登程,午时未到,只见路边有个草棚,一个大汉提茶壶举着茶杯出草棚外面,阮莫叹立刻拍马上前,哈哈笑道:
“朋友,可识得我阮莫叹?”
大汉举头,双目一紧,道:
“是你?”
阮莫叹“嘿”的一笑道:
“不错,省省你这碗茶,快替阮大爷传个话,就说阮莫叹第二次保镖路过贵宝地,姓丁的如果还想同我玩一次,我就在这儿等他了!”
大汉往阮莫叹⾝后面看了几眼,见这些人只有石逵、袁小七、甘小猴三人见过,余下的个个穿着华丽,举止⾼雅,一个手持大板斧的独臂,轿上坐着两个残废,其余也全是残废,心中想笑,不由点点头,道:
“姓阮的,今天你不会再有上两回那种幸运了!”
阮莫叹嘴角一牵,道:
“那是我的事,快传话吧,我说儿!”
从里取出个牛角,大汉顶着大⽑嘴巴“呜嘟呜嘟”连连吹了起来,声随风飘,直⼊云霄…
就在大汉的号音倒吹一半,突然一点银芒闪而至,大汉哪会想到有人暗算“呼哧”一声喉管“咯”的脆响,便自倒在地上尽翻⽩眼,有一两寸长的银针已穿在他的颈子上,有个哑巴少女已扑过去,从大汉颈上子套银针,一阵擦拭,小心的又送回“千手观音”丁玲玲手中…
脸⾊寒寒的,丁玲玲道:
“他已传过信号,留他何用?”
坐在兜轿上的“阎王舅”夏松楚仰面看看天⾊,沉声道:
“该是烧饭的时候了,就在这个草棚里歇着吧!”
便在他的话声刚落,四个哑巴已将夏松楚与丁玲玲小心侍候着抬进了草棚里,那面,米氏夫二人立刻下马支锅做饭,这时候也是夏松楚要澡洗时刻,澡堂大师圣手王觉也立刻烧⽔准备为夏松楚泡澡了!
守在大棚外的,有独臂汉熊大开,两个少女“独脚神医”⽔悠悠!
阮莫叹见聋哑八名大汉在张罗着找柴支锅提⽔,便率领石逵、袁小七、甘小猴,四个人站在山道上就等黑龙口里面的人物出现了!
坐在大草棚里面的人,神⾊轻松自在,守在草棚外面的人更是笑口常开,像是都在想着一项可喜的事情,都在等着一件令人愉快的什么事情来临,光景是就差没有调侃一番,一副好不自在的游山玩⽔模样…
抬头望望天,阮莫叹喃喃的道:
“时辰该快到了…”
石逵毫无表情的道:
“是的,他们该来了!”
心事有些沉重的望望大草棚,已见拉起一道布帘,敢情大师伯又开始澡洗了…
甘小猴低声问阮莫叹,道:
“大哥,你大师伯非澡洗不可?”
点点头,阮莫叹道:
“二十年如一⽇,天天要洗,不洗就全⾝不自在!”
袁小七笑道:
“这要是姓丁的杀过来,大师伯还能自在的坐在澡盆子里大气?我的妈呀,这成什么话?”
笑了笑,阮莫叹道:
“当年道上呼风唤雨的龙头老大,落得全⾝残缺,精神几乎崩溃,他的那种心情,又有谁能理解得了?”
石逵暗然的道:
“如果换了是我,就不知怎么才能活下去了!”
阮莫叹道:
“能在道上呼风唤雨,自然有其异于常人的能耐,大师伯说得不错,人活着一口气,死了一堆灰,但有一口气在,绝不放弃复仇机会!”
袁小七道:
“如今草奔已无道义,江湖纪律废弛,连大哥刚刚热心撮合的一对新人,竟还翻脸无情的倒打一耙,这他妈的还能谈得上道义?!”
阮莫叹道:
“我理解,必是李三受了花小红的蛊惑,如果想娶她姐姐,必得接受他的条件,你们想想,李三能不答应?”
一拍手,甘小猴笑道:
“对!保准就是这样!”
这时,袁小七有些紧张的道:
“说老实话,我觉得有些不自在,这几年跟大哥闯过不少仗阵,大小场面也见得不少,全没叫我担心过,奇怪,今天怎么就觉得有些惶惶起来了?”
甘小猴冒出一句话,道:
“那是小七哥责任心重,你见大师伯他们那样轻松,自己顿感庒力加重…”
石逵点头道:
“我就有这种想法,若是姓丁的率领大队冲出来,我们四个人还真难以全部堵截!”
阮莫叹道:
“不错,眼前是黑龙口,又知道‘铁头’李三同花妙峰二人领了人马在此,便等于是娘子山与黑龙口扭结一起,他娘的,早知道这种结果,当初我就不该多事的把他们撮合在一起,,我是猴舐蒜坛子,越舐越不是滋味!”
突然,甘小猴手指向⾼岭处,叫道:
“看,他们来了!”
阮莫叹举头望过去笑道:
“从岭上冲过来,大概还得一阵子跑!”边回头⾼声对草棚里叫道:“大师伯,你老洗好澡就吃饭歇着,有大开叔同侄儿等⾜以应付了!”
草棚一边,两个哑巴少女分站在“千手观音”丁玲玲两边,她们面目冷漠,嘴巴紧闭,不言不笑!
那面,米氏夫已把什锦百菜香面盛上碗,由几个哑巴大汉先端进草棚侍候夏氏夫二人先吃!
夏楚松已穿好⾐衫坐在兜轿內,八个大汉并肩站在草棚外,有个少女指着地上死去的汉子尸体“咿咿呀呀”指给⾝边大汉!
只见大汉奋起一脚,把地上的尸体踢出五丈外!
这时候,王觉已把澡盆洗过,小心的驮在马背上,便立刻与“独脚神医”二人也吃起来!
这四个人先吃过面,然后才是两个少女与八个聋哑大汉与熊大开几人吃,草棚里,夏楚松已沉声道:
“几个蟊贼看你们紧张的样子,未来焉能成什么气候?”
“千手观音”丁玲玲道:
“老头子,你错怪孩子了,他这是对我二老孝敬,怕那些不长眼睛的东西搅和了我们的清静!”
“阎王舅”夏松楚道:
“我知道孩子孝顺,这些年来不全靠他在外头张罗?不过眼前只是几个难成精的小丑,用得了这么全付精神的等着拼命?”边低吼道:“老米呢,把面着人给他们送过去,别饿着肚⽪叫我心痛!”
立刻,有四个大汉手各捧一大碗什锦百菜香面端到阮莫叹四人面前!
阮莫叹与石逵等接过面,甘小猴已笑道:
“几曾吃过这么好吃的面食,这些天在‘孤雁山庄’可长了不少吃的见识!”
扒着面,阮莫叹道:
“大师伯等俱是一⾝残疾,不良于行,如果再不能好好享受些吃喝,我这做晚辈的岂不愧煞?”
袁小七道:
“真亏得大哥一片孝心,换了他人,这么大家口人就算一⽇三餐耝茶淡饭也难供…”
于是——
从⾼处往下扑过来的一行近百名大汉,迤逦着直往这里扑过来,顺着山坳子外一条夹隐在浓密深处的小径,已隐隐传来了哝重的息声,林丛是浓郁的,枝桠叶子更是严密的,光从枝叶的隙中过来,就像一条条生烟冒光的银带子,而这些银带子便随着下面人影的闪晃忽明忽暗,空气中带着室息的沉郁意味,宛似有点儿⾎腥,有点儿泥土气,更有点儿森森的颤栗…
脚步声来得十分急促…
阮莫叹四人往嘴巴里直吃面…
脚步声已与呼噜噜的昅面声音结合在一起了,因为面奔过来的大汉,已哈哈狂笑起来…
阮莫叹小心的把个空碗递给⾝后的哑巴大汉,他也拍着刚吃的肚⽪笑起来了…
于是,四个哑巴大汉拿着细瓷⽩净的大碗,头也不回便往大草棚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