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塔牢
火,火,熊熊的烈火…司徒烈狂喊一声,又一次从那可怕的噩梦中惊醒过来。
他无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眼前黑洞洞的一片…他糊糊地暗想到,我这是睡在什么地方啊?难不成这就是那妇少口中所说的“塔牢”?
他想起⾝查看,但⾝躯刚一转侧,周⾝便感到一阵难受无比的酸痛,他只好打消起⾝的念头,忍痛转动头部,用眼光仔细搜索起来。他看不清他处⾝的这间牢室有多⾼多宽多长,也不知道四壁系以什么质料筑成,因为全室只有一个海碗大小的洞孔,在他左前方一丈多⾼的壁上,从那个洞孔之中进来的光线异常微弱,起初,他以为天还没有大亮,但等了好半天之后,那道光线并未增強,他这才知道,那个洞孔并不是直接通往塔外。不过,他的视力却逐渐对黑暗适应起来,慢慢地,他能看清全室了。全室作长方形,像个端正的盒子,长约一丈五六,宽丈余,⾼丈余,因为他不能起⾝,仍不能知道墙壁的质地。
这样又过了很久,牢壁上咯嗒一响,在半处突然启开一个约八寸见方的小门,小门向內平倒,门上出现了一只大碗,他知道那是送给他吃的,可是,他怎能起⾝呢?
他侧耳细听,四周一片死寂,知道送饭的人已走,横竖肚內也不太饿,也就算了。他再度闭上眼⽪,胡思想了一阵,重新睡去。很久很久之后,司徒烈被一阵喊声惊醒,小门口凑着一张耝黑的面孔,那人向里面耝鲁地吼道:“小子,你到底翘了没有?说呀…不然老子怎知道明天要不要给你继续送饭,还是来替你收尸?”
司徒烈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忍不住回敬道:“不管送饭或者收尸,你的孝道总算尽到啦。”
那人听了,不但不气,反而哈哈笑道:“真他妈的活见鬼,喂,我说呀,小子,这是怎么回事?”
司徒烈发觉此人口吻虽然耝鲁,格却倒异常慡直可爱,便也笑道:“我说呀,大小子,你姓啥?”
那人闻言一怔,似乎有所警觉,脸⾊一整,端起小门上的海碗,一声不响地,掉头而去。
司徒烈暗忖道:这座七星堡怎会可怖到这种程度?难道连堡中人和外人说话都有噤忌?
壁间的小门在那张耝黑的面孔离去的同时合上了。小门之上那个碗口大小的洞孔中所进来的光线逐渐黯淡,以至全黑。司徒烈知道,漫漫长夜又来临了。他因为⽩天睡得太多,眼⽪怎么样也合不拢来,四下里一片岑静,他寂寞在想,这夜一如何打发呢?
夜,深了…司徒烈的一双眼睛仍然是降得大大地。忽然间,奇迹出现了,他似乎听到一阵踱蹀的脚步声,那声音似远似近,忽上忽下,有时候听来很清楚,有时候听来却又极其模糊,有时候好像距离很远很远,有时候却又似只在隔壁…司徒烈奋兴地想道,难道他是“塔牢”中的另一个“犯人”?
他试着翻动⾝躯,说也奇怪,他发觉⾝上的痛楚已减低到可以忍受的程度,于是,他挣扎着爬起⾝子,当他勉勉強強地挨到壁脚,双手摸上室壁时,他的心骤然冷了。
墙壁冷硬如冰,原来是铁铸的。
他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忽然间,他又笑了。他想,铁的铜的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又不是想逃。我的目的只是想和那人通话,壁顶上既然有洞,我何不试着先喊他一声看看?
“喂,”他庒着嗓门儿喊道:“你是谁啊?我们能谈谈么?”
没有回音,只有他自己的声浪在空室,回旋。
司徒烈有点感觉失望。
他用手打铁壁,手拍得很痛,但发出来的声音并不大。他忽然想起⾝上还有一双铜筷子,本来他还有一只锅碗的,但是,碗的体积太大,分量又重,不便蔵在怀中,有夜一睡在一间土地庙中给人偷跑了,以致只剩下一双筷子。他将银筷摸了出来,沿壁敲一通,敲了好一会儿,他停手侧耳倾听,咦,好了,有回响了。
他听到一阵低沉的嗵嗵之声。
司徒烈快活地又在壁上劲使敲了三下,住手一听,通通之声也是三下,一点也不错,对方听到他的声音了。可是,墙是铁铸的,即使对方有意和他通话,声音如何透过这层铁壁呢?
司徒烈的忧虑自费了,这时,一个悠细而苍老的声音隐隐地传了过来:“朋友你是谁?”
声音仿佛来自地底。
司徒烈周⾝痛苦尽失,手舞⾜蹈地大声答道:“是我,老伯,司徒烈。”
悠细而苍老的声音又响了:“朋友,也许你已回答了我的话,可是我一点都听不到。朋友,你住的那一间可有一个碗口大的小洞口?假如有,请别对着洞口说话,到洞口对面,对着墙角试试看!”
司徒烈先凭记忆找着了那个此刻已经没有一丝亮光的洞孔,然后转⾝一直向前,直到两手接触到对面的铁壁,俯下⾝子,对着墙角喊道:“老伯,我照做了,您现在听到了吗?我叫司徒烈。”
“你是个小孩子?”苍老的声调中充満了讶异:“孩子,你今年多大?”
“十五,老伯。”
“哪里人?”
“汉中府”
“怎会走进七星堡?”
“一言难尺…”
“你先简单地说一遍罢。”
“我因为肚子饿了,想进堡讨点吃喝的,碰上三个蛮不讲理的汉子,打了我一记耳光,赶我回头,这时堡中走出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三个汉子喊他师爷,对他很恭敬,那人很好,领我进堡,给我饮食,并准我在柴房里住下,他说堡主不在”
“堡主不在?”
“是的,我来的时候不在,但昨夜他回来了。”
“堡主已经回来了?”
“是的。”
“堡主去了哪里?”
“不知道。”
“说下去,孩子。”
“他说堡主不在,他能做主,叫我晚上别跑,我一时忘了那位师爷的吩咐,信步走到一座小楼之下,我突然发觉…”
…
“孩子,你怎么不说下去呀?”
…
“我说不出来,老伯。”
“楼上住的什么人?”
“堡主喊她七娘。”
“唔,散花仙子,七星第七娇,我知道了,你发现楼上有个男人,而那人并不是你后来见到的堡主,是不是,孩子?”
“咦,老伯,您怎知道?”
苍老的声音微微一笑道:“你别问了,孩子,说下去吧。”
“后来,后来堡主回来了,他在上楼之前发现了我,盘问了我一顿之后,问我愿不愿意留下,我说不愿意,他便要按七星堡堡规第一条处置我。”
苍老的声音讶道:“七星堡主说一不二,他既然要杀了你,谁人有此大能力把你送来此地?”
“是那个七星娘的主意。”
“唔…七娘?她为什么要救你,难道是你先救了她?”
“我不知道。我因为求生无望,本想…本想痛痛快快的气那个老家伙一顿,后来,我有点不忍心…结果,我挨了一顿毒刑…哎唷。”
“怎么啦,孩子?”
“我已一天没吃东西,此刻⾝上又痛起来啦。”
“他们没给你送饭?”
“送过了,我疼得爬不起来。”
“你刚才不是満室走动着么?”
“因为我听到老伯的脚步声,心里一⾼兴,疼痛也给忘了。”
苍老的声音道:“好了,孩子,我们以后谈的机会还多着呢,今夜我们的谈话到此为止,最后,我教给你一种止痛的方法好不好?”
“好!”“孩子,你会打坐么?就是上⾝坐得毕直的,腿两互金起,两掌掌心自然贴在膝盖上,眼⽪下垂,默注鼻端,凝视昅气如丝,缓缓自鼻而⼊,经由心⼊腹,于腹中盘旋三转后再经心自鼻而出,愈慢愈缓愈好。今夜做过之后,有什么感觉,明夜这个时候再告诉我。记住,别让任何人知道你曾和我通过话。”
第二夜。
苍老的声音先道:“孩子,你好。”
司徒烈也道:“老伯,你好。”
“你的痛苦好一点了么?”
“好得多了,老伯。打坐我很在行呢,我爹和我娘都时常打坐,想不到打坐竟能止疼。…”
“什么?你的⽗⺟时常打坐?”
“是的,老伯。”
苍老的声音突然有点动地道:“你说你姓什么?”
“司徒,复姓,单名一个烈,轰轰烈烈的烈。”
“令尊何名?”
“单讳一个望字,希望的望。”
“啊?”
“怎么啦?老伯。”
“没有什么,孩子,你读过很多书是吗?”
“是的,老伯,司徒烈愚鲁得很,一点长进没有。”
“你说你⽗⺟从没有教过你打坐或者其他其他能够止痛的方法?”
“没有,老伯。”
“唔…”沉默了一会儿,苍老的声音突然低沉而紧地问道:“你为什么单⾝一人在外行走?你⽗⺟亲呢?”
“孩子,你怎不开口了?”
“孩子,你哭了?难道,难道你全家遭遇了意外,譬如意外的大火之类?孩子,是不是?还有,你是怎么样跑得出来的呢?说呀,快。”
“是的,老伯。”司徒烈哽咽着道:“您老全猜对了,那一场火来得太突然…我当时跌倒在一条沟中,晕厥到第二天天亮…等我醒来,什么也没有了。”
“老伯,你说话呀。”
苍老的声音有点异样地道:“孩子,你说你叫什么?”
“复姓司徒,单字一个烈,轰轰烈烈的烈,老伯,我不是曾经告诉过您老一次?”
苍老的声音大声道:“施力?施恩不望报的施?自力更生的力?很好,很好,施力这个名字好极了。”
司徒烈很奇怪,隔室的老人怎会一下子糊涂了起来?他大声更正道:“司徒
烈,不是施力,老伯,你听不清楚?”
苍老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不悦地道:“老夫活了八十多岁,生平最大的忌讳就是不愿后生小子和老夫言语顶撞,就算老夫听错了,那你就改叫施力又有什么了不起?假如你连这一点也不肯迁就老夫,咱们从现在起断绝往来…”
说罢,声音寂然。
司徒烈暗暗盘算道:“脾气怪的人我也曾见过不少,可就从没有见人怪到这种地步。不过,对方已经八十岁了,以风烛残年之⾝,尚且处⾝这种暗无天⽇的地方,我就是顺着他老人家的意思,给他一点慰藉又有何妨?何况偌大一座塔牢,只有我们老少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一旦情感破裂,今后无期无尽的岁月如何打发?”
司徒烈盘算既定,立即对壁角大声道:“老伯,我依了您啦!”
“你说什么,施力?”
“施力依了您啦,老伯。”
苍老的声音似乎异常⾼兴:“孩子,老夫还有一个要求,今后未得老夫许可之前,你不得再用司徒烈之名,你依得了吗?”
司徒烈慡然答应道:“只要是您老人家喜的事,施力无不依得。”
天快亮了,老少分别休息。
第三夜。
仍是苍老的声音先道:“孩子,前两夜我忘记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在你进堡之后,关进这座塔牢之前,你有向任何人说起你叫司徒烈么?”
“没有啊,老伯,假如说了会怎么样呢?”
老人似乎吁出一口大气,然后缓声道:“关系是没有多大,不过,这座堡并非什么善良之地,总以避免怈露真正⾝分的好,孩子,你知道堡主提条件要你留在堡中,⽇夕相处的用意吗?”
“不知道。”
“他想收你做徒弟哩?”
“徒弟?他能传授我些什么?噢,对了,他说过他这座七星堡在武林中很有地位…
喂,老伯,堡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您老知道么?”
“他的全衔是颠倒乾坤手,七星堡主冷敬秋。”
“好长的头衔啊。老伯,这人武功很⾼是么?”
“很⾼?几乎是武林第一人呢!”
“老伯,‘几乎’是什么意思?”
老人轻声一笑道:“他是目前武林中公认的第一人,他自己也自视为武林第一人。”
“那么他为什么还算不得真正武林第一人呢?”
老人冷笑道:“武林第一人,嘿嘿嘿,别说现在没有,将来,永远也不会有。”
司徒烈讶道:“这怎么说?”
“孩子,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两句古训么?”
司徒烈若有所悟地嗯了一声。
老人跟着轻叹了一声道:“话虽如此说,但想在当今武林中找出此人的敌手,可也微乎其微呢?孩子,你失去了跟随这等⾼人习艺的机会,现在后悔了么?”
司徒烈恨声毅然答道:“像这种好⾊暴之徒,别说他不是武林第一人,即令他是真正武林第一人,又何希罕之有?”
老人似乎在想什么,好半天没有开口。
司徒烈也陷于沉思之中,他想起了很多事…终于,他沉声试问道:“老伯,施力可以向您请问一件事么?”
“说吧,孩子。”
“您老怎会被关在这地方的?”
“我,我自己走进来的。”
“自己进来的?”
“是的,奇怪吗?”
“施力不能理解…”
“这世上,除了我自己,谁也不能了解。”
“老伯既是自己进来的,现在还能走得出去吗?”
“走不出去了。”
“因为找不到门?”
“没有一扇金属的门能关得住老夫。”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另一种无形的门。”
“什么门?”
“‘荣誉’之门。”
“施力不懂…不过,那不要紧,施力只关心您老什么时候才能走出那道‘荣誉’之门呢?”
“快了,孩子。”
这夜一,司徒烈睡得特别甜,他为隔壁老人快要脫离这座“塔牢”而⾼兴。
第四夜。
老少之间只有很短很短的一段谈。
司徒烈道:“老伯,您对堡中情形很悉吧?”
“是的。
“堡中有多少人?”
“堡主,七娇,三徒,施姓师爷,以及一班徒众,总数约在百余人左右。”
“堡主没有儿女?”
“只有一个女儿,为原配所生,十年前,约在三岁左右为人劫去,至今下落不明,堡主经常仆仆于风尘,也就是为了寻找那位掌上明珠呢。”
“以堡主这种声威显赫的人物,居然连自己仅有一个亲生女儿也保不住?”
“我不是说过人上有人的吗?”
“难道老伯知道那个女孩的下落?”
“不知道…别问得太多,孩子,我知你心中此刻有千百疑团,丢开它们吧,只是时间问题,总有一天你会全盘明⽩的…孩子,你还记得我第一次教给你的那种打坐方式吗?”
“记得。”
“孩子,一个人活到八十多岁不太容易吧?”
“是的。”
“要不要我教给你一点长寿之道?”
“谢谢您老人家了。”
“施力,你得记得,凡是我吩咐,一字不许违背,一字不得怈露,…你得先好好地想一下,你能不能做得到?”
“我想过了,老伯,施力做得到。”
“好的,孩子,我信任你。现在,你仔细听着,一个人的全⾝,计分上下左右前后六关三十六宮。详细的排列次序我等会儿再告诉你,你仍照上次我教给你的打坐方式,凝神昅气,从第一关第一宮开始每一口气要能运行三十六官,然后吐出,这样周而复始,夜一三十六次,…好了,我相信你是记住了,从现在起,不许再讲话,七夜以后,我们再谈。”
七夜之后。
老人道:“现在你要做的,是能运气在三十六宮中任何一宮停留,先后次序不拘,愈久愈好。仍然不许你说话,七夜以后再见。”
又七夜之后。
老人道:“孩子,你有困难吗?”
司徒烈深深地昅进一口气,然后大声道:“最大的痛苦是不能和你老人家说话,其余一点困难都没有。”
老人微微一笑道:“从现在起,以后每七夜准你说一句话,现在我再传你四句心诀,你再按心诀行功一次,你就默想全⾝向上腾起,刚开始时也许有点困难,但渐渐地你会做得好,记住,一次要比一次⾼,坚強点,愈腾愈⾼,愈⾼愈好,那只是一种默想,别担心会跌下来摔死,好了,再见。”
第三个七夜以后。
老人道:“孩子,你现在站起来,凝神昅气,然后照打生默想腾⾝的方式往上纵纵看。”
嗵的一声大响,司徒烈的头给撞上了一丈五六尺⾼的牢顶铁壁,他也顾不得疼痛,连忙伏向壁角,狂喊道:“老伯,施力能飞了,老伯,施力能飞了…”
苍老的声音喝道:“施力,你说了两句话了,记住,下一个七夜罚你噤声,现在你听着,我再教你三式简单的掌式,这种掌式只为健⾝之用,如非必要,绝对不许用来和人对敌…第一式左掌掌心向地、掌背向天,平向前横切,名叫‘游龙展’。第二式右掌掌心向左,掌背朝右,平顶下劈,名叫‘游龙降’。第三式双掌潜蓄两之侧,五指环钩,向前猛推,掌出指直,名叫‘游龙吼’。这三招的练法仍是按心诀行功之后凝神默想,以沉稳雄劲,收发灵活为要点,练完后不许偷试,七夜后再见。”
第四个七夜之后。
老人道:“孩子,再忍七夜吧,这七夜你要做的更难了,你得默想在腾⾝悬空之际任意打出游龙三掌,我也不打扰你了,开始用功罢。”
第五个七夜之后。
司徒烈脫口道:“我只能说一句话,我说什么好呢,老伯?”
老人笑道:“孩子,你已经说过了,你不能再开口啦。”
司徒烈很是苦闷,但又不敢违背老人,一个多月以来,他因没有说话的对象,全部心神都用在老人指点的功课上,老人说这是一种“长寿之道”但司徒烈已怀疑到这是一种深奥的武功,因为无法开口发问,他只好门在肚子里,一遍又一遍的勤练不已。
最令司徒烈不解的,莫过于老人说他是自己走进这间塔牢,而现在却给什么看不见的“荣誉”之门挡住不能出去…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老人也是武林中人。
底下的问题是,老人的武功和这座七星堡堡主的武功谁⾼呢?据老人的语气,堡主武功已经⾼到武林公认为第一人的程度,而他,却又嗤之以鼻,若说他比堡主武功更⾼的话,他怎会跑到这座塔牢里来的呢?
噢,对了,他是自己走进来的…他什么地方不好去,为什么却选了这种地方跑进来?
老人这时又道:“别胡思想了,孩子,这一个七夜是‘大’的练习,你可凝思凌空向牢室四壁发掌,由轻而重,循序增劲,不可躁进,…唉,孩子,本来我可早点出去的,为了你,又得多住几天了。”
语歇音寂。
第六个七夜之后。
老人道:“孩子,我知道你珍惜着那只能说一句话的权利,孩子,那你就听着吧。从今以后,你要勤练半年,不许有一丝杂念。练功均须在深夜以后,⽩天人来送饭,你要装出一副昏昏然的病态,那个送饭的人很慡直,半年以后,你大可以从他⾝上设词套问出牢之法,时间最好在天黑之后,可拣悬有七星灯的地方反向而走,如能顺利出堡,径往关外天山找我可也。否则的话,就继续耐心住下,将游龙三式反复练习,一年以內,我自会前来带你。”
司徒烈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敢轻率开口。
老人继续说道:“孩子,一个人的一生,是命中注定了的,别抱怨它,也别为它欣喜,踏稳脚步,朝应走的路上走…就说你这一次在牢中遇到我吧,可真是你的大幸,也可算是你的不幸,你的一生,本可平平凡凡的过去的,那个七娘和施姓师爷受过你的活命之恩,他俩既能每天为你安排精美的饮食,迟早会有~天会设法救你出去的,那时候,你出去了,虽仍是乞儿之⾝,但可悠哉游哉地过一辈子,也是人生一乐。但是,你遇到我了,你的⾝分重要了起来,谁叫你是司徒望的儿子呢?今后,你的任务艰巨,无穷无尽的苦头要你去吃,无穷无尽的风险要你去担…反过来说,也将有无穷无尽的光荣在等着你,孩子,把自己看得重一点,总有一天,你会明⽩你一生下来就不是一个平凡的人哩。现在,我说完了,你说你的一句话罢!”
“老伯,你说这些话。”司徒烈哽咽着道:“难道您老要走了么?”
“是的。”老人简短地道:“就在明天夜里。”
司徒烈问完话,才发觉他忘了最要紧的一句,到目前为止,他还不知道老人的名姓,这该多糊涂?不过,他又安慰自己地想,不问也好,假如老人有意让他知道名姓,相处这么久,他可能早就自动说了出来了,万一那也是老人的忌讳之一,有问无答,倒反而难堪,老人既然和他约了后会之期,将来总不难明⽩了。
司徒烈没有见过老人的面,但老人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尊严,令人慑服,司徒烈感觉老人表面虽然甚为怪癖,细想之下,又好似是一种有意的安排,只是他一时不能参透个中真谛罢了。
第二天,司徒烈自天黑之后,就伏到对面的壁角,注意着隔壁的一动一静。
约摸三更左右,一个嘶哑的声音在远处哈哈大笑道:“怎么样,老朋友,想出来了吧?”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地道:“那有什么奥妙之处,你若以‘盘旋手’攻来,老夫只须抱元守一,以静待动,以不变应万变,你那一招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嘶哑的声音大笑道:“难为你想了半年之久,才想出那一招‘手’是个虚招,哈哈…老夫乘为武林第一人,这回大概没有什么疑问了罢了”
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你冷敬秋是不是武林第一人,明年的现在,你自己会明⽩的。”
嘶哑的声音狂笑道:“冷敬秋一天不死,随时在七星堡中候教。”
笑声渐去渐远,终于寂然。
司徒烈有点明⽩了,老人自动⼊牢,大概是口头论技时输了东道…老人真的为了输了一招才⼊牢的吗?他不相信,绝对的不相信。
因为老人说过:“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自己,谁也不能了解。”
司徒烈相信,老人自动许愿⼊牢,其中一定含有另一种惊人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