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狼子野心
青纱帐起,但是,还没有长到比人⾼的当口。
紫陌红尘。北国的一望无际田野.己是绿油油一片,不似严冬的肃杀单调。
陌上的麦苗,解除了大雪的庒力,舒展嫰时,风飞舞。偌大的司马山庄,却意外的沉寂凄清。然而,那所谓的沉寂凄清.只是外表浮光掠影的情形,相反的,骨子里却火一般的炽烈,也隐伏着无限的杀机埋蔵着紧张。
那是司马山庄的地层。
司马长风怒容満面,双目凶焰人,咬牙切齿,不安的在铺着红毡的地上急步踱来踱去。
司马骏一脸紧张,垂手肃立,大气也不敢出,像一个木雕的偶像。
隔若一道屏风,一字排队似的,站着十二条汉子,虽然个个一幅练家子气派,但脸上充満惧怕之⾊。
空间不大,又挤着十几个健者。
但是,静得怕人,除了叫马长风的脚步之声山外,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许久,司马长风才停了下来,指着屏风外一排汉子喝道:“我司马山庄的一片心⾎,算破你们给破坏无遗,你们人人埋头苦练了丘年,平时我千叮万嘱,难道都是对牛弹琴?”
十二条汉子张口结⾆,慢说是回话,连睁开眼看看司马长风也不敢。
司马骏只叮嗫嚅的道:“爹,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嘛,气坏了⾝子…”
司马长风面⾊铁青,甚至狰狞得怕人,暴吼道:“我还不生气,十八⾎鹰去一趟金陵,回来只剩下十二个、怪我生气?”
司马骏道:“常老太婆的了⺟连环球,是赵家的成名利器,难怪有六名⾎鹰葬⾝火海之中,好在烈火堆里,不会有半点痕迹。”
“我不是怕什么痕迹。”司马长风怒犹未息的道:“出一次任务少八个,你们想一想,再能办几回事?我的远大计划⾜刚刚开始,你们知道吗?”
司马骏凑近半步,低声道:“爹,地字号的地窖中,还有教调好的三十余人,我们可以随时挑选,凑够十八⾎鹰之数呀。”
“不行!”司马长风沉喝声中,人己绕过屏风,指点着十二⾎鹰,又厉声道:“暂时记下你们十二个的失职之罪。”
十二⾎鹰不约而同的齐声⾼叫道:“多谢庄主!”
司马长风又道:“立刻动⾝,前往彰德府,那儿昆仑派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大会,照我的计划行事,将功赎罪。”
十二⾎鹰又暴雷以的嘶应道:“属下等遵命!”
司马长风又道:“此次行动,与往⽇不同的有一件,我要你门带昆仑派掌门人西门怀德的项上人头。”
十二⾎鹰略一沉昑,互相望了一眼,才又同声应道:“遵命!”司马长风沉声恶狠狠的道:“记住,没有西门怀德的人头,你们十二人就不必回转司马山庄,一起跳到⻩河里喂甲鱼。”
十二⾎鹰谁也没敢吭声,但是个个连连点头,对司马长风不近人情的命令,讲理是没有用的,只有逆来顺受,也只有点头的分。
司哈骏总算勉強壮起胆了道:“爹,这次去彰德府,要派谁为首?”
司马长风冷然的道:“纪无情!”
司马骏闻言,不由何些将信将疑的道:“爹,你信得过纪无情?”“哼哼!”司马长风冷哼了一声道:“不是我信得过池,是他自己中了老夫的妙计,他一心要报杀家之恨,灭门之仇。”
司马骏习惯的微微而笑,但是,他仍然不忘要奉承⽗亲一番。
因此道:“爹,谁也逃不出你的神机妙算。”
“哈哈…”司马长风得意的仰天狂笑,双手握拳向上⾼⾼举起,连连挥动道:“略施小计而已,否则,我一心想当天下第一人的心⾎,岂不是⽩费,”
他说完,脸⾊忽然变得铁青,双目几乎暴出的挥手对十二⾎鹰道:“还愣在这儿⼲嘛,彰德府,去!到时,你们的头目,就是黑⾐无情刀纪无情,该都认识他吧。”
十二⾎鹰同声朗喊了声:“是!”⾐袂连振,一阵风似的去了。
司马长风目送十二⾎鹰去远,转⾝对司马骏道:“骏儿,为⽗这叫一石二鸟,你懂吗?”
司马骏道:“孩儿似懂非懂。”他是“知⽗者莫若子”司马长风嫉才自傲,目空一切的情,当然心中明⽩。所以,司马骏即使明知道他爹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敢轻易说出来,怕司马长风认为儿子強过他。可是,说完全不懂,说不定会被大骂一场,说他是“虎⽗生了个⽝子”故而模棱两可。
总算他对了司马长风的胃口。司马长风朗声道:“纪无情心中已认定昆仑派是他的仇家。此番不免要拼了命,对付西门怀德。
若是纪无情挑了昆仑派,八大门派岂能善罢甘休。”
司马骏连连点头道:“当然不会,一定联手起来替昆仑派找回面子。”
“对!”司马长风连连点头,又道:“假若纪无情失败了,一方面与八大门派结上梁子,另一方面纪无情也要费尽心机,把武林闹个天翻地覆。”
司马骏接着道:“我们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司马长风道:“当然,骏儿,还何一桩事,你可能也猜个透。”
司马骏恭谨的道:“爹爹明示。”
司马长风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除了练功之外,还穷研医道?”
司马骏微笑的道:“济世活人。”
“济世活人?”司马长风个由笑出声来:“嗤!我会去当郞中吗?我不妨告诉你,我要研究出传说之中的长生不老之方,只要我自己长生不老,济不济世,活不活人,还有什么重要?”
司马骏半晌无言,但是还没忘面带笑容点头不已。停了片刻,才低声道:“爹,只顾侍候您老人家,把要回话的事给忘了。”
司马长风道:“是不是费天行已经来了?”
“是。”司马骏应了一声,又接着道:“孩儿派专人前往洛传您的话,他能不来吗?”
司马长风缓缓坐下,才道:“叫他来见我。”
司马骏道:“孩儿这就去叫他。”
室內,只剩下司马长风一人。他四下瞧个够,然后顺手从古董架上陈列的许多兵刃之中,选了一柄寒森森的匕首,纳⼊袖內,才回到原来的座位之上,口中自言自语的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小心的为是,哼哼!”他冷哼声中,带着一股寒意,也隐伏着无限的杀机。
脚步声动。司马骏在前,费天行一步一趋的紧跟着跨进门来。
费天行虽然当了丐帮帮主,并未换上百结鸠⾐,也没有背九袋褡裢,依旧一⾝⻩衫,往⽇的装扮。
他跨进门来紧走一步,肃⾝施礼,向⾼踞而坐的司马长风道:“费天行见过老庄主。”
司马长风面带微笑道:“免了吧,天行。你已不是司马山庄的总管,而是丐帮的龙头老大,一帮之主了。”
费天行忙道:“属下怎敢放肆!能回丐帮,是老庄主的仁德。”
司马长风拈须而笑道:“只要你记得就好。”
费天行道:“属下终生难忘!”
司马长风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费天行见司马长风面带舂风,笑容始终挂在脸上,这才开口,道:“不知庄主召属下有何吩咐?”
司马长风目不回答,顺手在案头菗出一张文书来,笑着道:“上次你离庄之时,临行匆匆,忘记把你这张亲笔文件还给你,现在原物还。”
费天行一见,不由打心坎里感司马长风的仁厚。原来,他不看就知道,那是自己借用三十万两⽩银,重建丐帮总舵龙王庙的一纸卖⾝契。
因此,他且不去接那纸契约,口中连声道:“属下蒙庄主准回丐帮,已感个尽,这纸契约,应该存放在庄主手上,只等丐帮內部稳定。有了适当导领之人,属下立即回来,听侯差遣。”
司马长风冷眼瞧看费天行。
费天行的同意恳切,态度端肃,确是由衷之言。
然而,司马长风十分认真的道:“不!银钱乃⾝外之物,你当了丐帮之主,就是名门正派的主子,我不但不要你再回山庄,而且要帮助你发扬帮务,扬名立万。”
费天行恨不得立即跪下叩几个响头,一脸的感之⾊,恭谨的道:“多谢庄主!”
司马长风淡淡一笑道:“你既然不愿收回、老夫把它毁了吧。”
说着,将那纸契约扬了一扬,表示是“如假包换”然后三把两把撕个粉碎,成一团,振腕去向墙角杂物堆里。
司马长风的神情,真的十分诚挚。
费天行几乎感动得流下泪⽔,扑⾝跪倒在地,伏首道:“属下真的不知怎么报答,只有来世结草衔环以谢庄主天⾼地厚之恩!”
“不必!”司马长风忽地一改和蔼可亲的脸⾊,收起笑容道:“你起来,咱们不必说什么来生结草衔环,老天眼前就有一件事给你办。”
费天行恨不得以死相报,如今听了司马长风之言,不愁反喜的道:“庄主尽管吩咐。”
司马长风的脸⾊更加严肃,双眼凝视着费天行。神情有些紧张的道:“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不能等闲视之,万一我说了出米,你办不到的话,后果是很严重的,你知道吗?”他再一次的強调事情的不平凡。
然而,费天行朗声道:“庄主,粉⾝碎骨,赴汤蹈火,属下即使拼了命,也不让庄主失望。”
“好!”司马长风脸⾊稍有笑容,但是,神情十分认真的道:“我己选定了端午节那天,在司马山庄举行一个很特别的武林大会。”
费天行道:“属下愿意暂时放下丐帮帮务,以总管的⾝份,替庄主张罗。”
不料,司马长风不住的头摇道:“不!你仍旧是丐帮帮主的⾝份前来赴会,不过要率领丐帮的重要人物,如八方长老、⽔陆两路的分舵舵主,加上各级护法,一同来参加大会,不能缺少一个。”
费灭行忙道:“属下照办。”
司马长风微笑点头,又道:“这样就好,你且坐下来,我还有话与你商量。”
二年来,费天行在司马山庄,从没见过司马长风这等亲切,这等语气和蔼过,尤其是“坐”在司马山庄,费天行乃是“总管”
说穿了不过是“仆人的头子”而已。
虽然司马山庄俨然武林盟主,⾝为山庄总管是一人之下许多人之上,在山庄里分量地位都很良,对外也受人尊敬,但费天行从来没有在司马长风⾝侧坐下来过。
更有一点是“竹话与你商”这商量二字,也使赞天行受宠若惊,內心不由忐忑不安,料定必有惊天动地之事,还是…司马长风见费天行沉思良久没何说话,不由道:“你在想?”
费天行不由悚然一惊,忙道:“哪有属下的座位,庄主说商量,属下更不敢当。”
司马长风仰脸笑了声道:“哈!费帮主,你可知道这次武林大会的用意吗?”
“属下愚味。”
“敌⾎大会。”
“歃⾎?”
“对!我选了八大门派以外的野仙游侠,要组织天下第一流。”
“天下第一流?”
“不称帮,不论派,不叫会,不立门户,我叫它做‘流’,这个‘流’,就叫做‘天下终一流’,懂吗?”
费天行实在不懂,但又不敢说出口来,一时答不上话来。
司马长风又道:“我之所以称它为‘流’,是想这个‘流’像是⽔一般,能掀起狂涛巨浪,又能像涓涓细流,无孔不⼊,无处不在,静时淙淙不绝,动时滚滚泻泻,像洪流似的,席卷天下。哈哈…天行,你该明⽩了吧。哈哈…”说到兴起之际,司马长风忽的从座位上弹⾝而起,举起双臂,长笑不已,似乎天下只有他一人,似乎他已是宇內的至尊,武林的宗主。
费天行不由瞠目结⾆。因为,目前司马山庄在江湖上已经有崇⾼的地位,武林中承认的盟主,一剑擎天的名号响亮得很,实在用不着再举行“歃⾎”大会。“歃⾎”大会是一门一派的开幕大典的仪式,或是结盟并寨才有的礼数。司马长风约谁来,已经指出是“野仙游侠”假若是真的敌了⾎,不用问,现在的名门正派,是参加还是摒谙门外呢?参加,无形之中名门正派自然瓦解,因为都并⼊司马山庄。不参加,司马长风的格,加上“天下第一流”的构想,势必要消除异已,那么…费灭行觉着一阵冷汗顺着自己背后渗出,內里的里衫透。
司马长风焉能看不出费天行的心思,冷冷的道:“天行,你不赞成我的意思?”说着,他⾼举的手臂突然垂下。
“当!”蔵在袖內的匕首应声落地,巧的是那柄匕首落下时乃是刀尖朝下“笃”的一声脆响,竟然揷在⿇石铺成的地面,几乎整支匕首都刺⼊石中,力道之沉可以想见。
费天行忙道:“属下斗胆请问庄上,丐帮承蒙庄主面嘱届时前来,是不是要亢任接待字內⾼人,或大会中各级执事?”
不料,司马长风摇手不迭道:“不!不!你率领丐帮前来是参加歃⾎,并不是要担当什么职司。”
费天行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內跳出来,但脸上却带笑道:“哦!属下…”
“你听我说!”司马长风拦住费天行的活,道:“天下第一流的主流是司马山庄…其余各处没有门派的⾼手我都一齐网罗过来,算是主流的一点一滴小⽔泡。你嘛,哈哈!天行,算是第一道支流,你还満意吗?”
费天行势在必问的道:“那么一来,庄主,丐帮呢?丐帮算是什么?”
想不到司马长风忽然前跨一步,走近了费天行道:“你从来没想到丐帮二字非常难听?你忘记了丐帮波黑⽩两道称做穷家帮?要你率领丐帮的重要人物前来歃⾎,就是要给你天大的面子,从歃⾎之⽇起,不准任何人再提丐帮,扫去那个难听的‘穷’字!”他口中说看,脚下不经意的一寸一分的前移,等到话说完,人已在费天行的⾝前五尺之处,深乎可及。
费天行通⾝发⽑,汗流夹背。
司马长风就在此刻,突然右手疾伸,搭在费天行的左肩之上。
费天行乃练功之人,而且是列名⾼手。自然反应灵敏,人虽不敢跃退,而暗地里已将全⾝真气上提,力道凝聚在左肩琵琶骨及肩井大⽳。
司马长风岂不感到有股反弹之力,个由朗声而笑道:“天行,你的功力进境很快,反应的力道也恰到好处。哈!嘻嘻!”
费天行的一张脸既红又热。
适才,真的是命关的一刹那。只要司马长风的五指运功抓下,费天行必然落一个半⾝残废,甚而二十年的功夫,算是⽩练了。
好在司马长风按在肩上的手。丝毫没有展功用力,只像平常人搭肩轻拍,接着司马长风又道:“还有一件事,想来你一定乐意知道的,就是你⺟亲的消息。”
“庄主!”费天行几乎要大叫起来。
司马长风又道:“我不但有了确实的消息,而且已将老太太接到一个最全安的地方,这该是你天大的喜讯吧。”
司马长风说完之后,不等费天行回话,收起按在他肩上的手,折⾝缓步走回豹⽪掩垫的太师椅,若不经意的坐下来。
费天行个由将信将疑。
解散丐帮,投⼊“天下第一流”是费天行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因为数百乍的丐帮,不能毁在他的手里,不敢做千古罪人。
费天行在问明了歃⾎大会的用意之后,原已是吃了秤锤铁了心。即使是拼了一死,也不能答应司马长风的要求。
他料不到突然之间,司马长风会冒出有了他⺟亲下落的消息。费天行是丐帮出了名的孝子,他之所以能进⼊丐帮,也是九变驼龙常杰的大师兄。人称“⽇走千家”飞⽑腿葛天民偶尔之间发现他事⺟至孝,又是练武的上上之材,才刻意的传授了丐帮的打狗法。到九变驼龙常杰门下,存心要他接做丐帮的掌门。
因此,他听说⺟亲有了消息,不由为难起来。
司马长风的格固然是专门控制别人,利用别人的弱点,不择手段达到自己的目的,在此时此刻提了出来,一定是着费天行投靠,居心的尖酸刻薄甚至到了恶毒的地步。
费天行除非是个顾老⺟的命,否则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只有听他的布摆,幸着鼻子走。
此时,司马长风又故作缓和的道:“天行,我可不是拿你⺟亲来胁迫你,你可以自做主意,仔细的斟酌一番,然后再回我的话。”
他说完,又微微打了个“哈欠”显出倦容,仿佛话已说完,有“我倦眠君且去”的逐客之意。这当然是擒故纵的姿态。
费天行一见,连忙趋步向前,低声下气的道:“庄主,属下可否见家慈一面?”
司马长风毫不犹豫的道:“当然呵以。”
费天行大喜过望,忙道:“庄主…”
司马长风抢着道:“眼前还办不别,因为你⺟亲的失踪是有人存心安排,路途遥远得出乎你想象之外,我已差专人,就是十八⾎鹰中的六人前去接、保护她老人家平安的到司马山庄来。到时,你何止与你⺟亲见面,而且朝夕相聚,晨昏定省,享受天伦之乐。
哈哈!天行,你安心,为时不远了。”他娓娓道来,活神活现。
费天行天至孝,他不能不相信司马长风的话。
然而,他时丐帮的事是一个关键。他不能为了一已之私,为尽个人的孝道而毁了整个丐帮。
因此,他试着几近哀求的道:“庄主,家慈之事属下纵然一死不⾜报深恩,不知…不知此事可否与丐帮歃⾎之事另说另讲了?”
他料定此言一出,司马长风可能会然变⾊,甚而大发雷霆。
谁知,司马长风却冷冷一笑道:“丐帮就是你,你就是丐帮。天行,我之所以放你去当这个帮主,难道你还不明⽩吗?找也累了,你也去歇息吧。”
司马长风说完,己立⾝而起,连眼也不看一看费天行,迈步跨过屏风,径自走向卧室。卧室,是司马长风自己一个人的天地,除了司马骏之外,连费天行也没进去过,是司马山庄的第一号噤地。
外厅,只剩下费天行。对着空的大厅,费天行除了发呆之外,还有什么呢?地底深处,本来是冬暖夏凉的。此刻,一丝凉意,伴着费天行凄清的一声叹息,在宽阔的大厅上空飘,久久没有散去。
好生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