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险阻重重 万花官主
谭九成接过令牌,把⽇月双牌一合,分那四个待命的坛主,和颜说道:“事情紧急,就请四位即刻上路。”
四位接令而去。
谭九成望了皇甫天长一眼,似有话说,但却未便开口。
他二人相处多年,一举一动之间,已能传达彼此心意,谭九成对他一瞧,皇甫天长已知他心意,转脸对钟一豪等说道:“愚兄弟虽知钟兄等心系公主安危,但在下兄弟对此也是坐寝难安,所以才传出⽇月双令牌,务必要将此事弄个⽔落石出,此去天台,前途遥远,是以还望钟兄等在‘垂杨村’委屈一宵,稍事休息,明⽇咱们兼程赶往,不知诸位尊意如何?”
钟一豪见他说的十分至诚,同时又亲眼看到他兄弟传令⽇月双牌那等焦急之情,一时之间,倒也无法推辞,只得答应下来。
皇甫天长见群豪应允,心中似甚快慰,转向江南群豪道:“我与谭贤弟明⽇随钟兄等,同赴浙东,‘垂杨村’一切事务,就委请焦氏三杰代我兄弟做主,并利用‘驿马飞递’的方法,随时将有关各事,飞报于我。”
焦氏三杰一齐躬⾝受命。
次⽇清晨,朝曦初绽之时,皇甫天长选出八名⾼手,协同钟一豪等,浩浩的向浙东飞驰而去。
这江南双豪的⽇月双令牌,在江南武林道上,实具有神奇的权力,昨⽇才传下令谕,今⽇沿途之上便已奉令行事。果真是每隔三十里,便备有长程的健马,停在道旁等候换用。
每隔六十里,也必定有人在路旁搭起临时的帐篷,烧沏茶⽔,等候群豪打尖之用。
一路之上,每经一处站驿,都有人向江南双豪当面陈报,但红花公主的行踪,却如石沉大海,全无半点音讯。
群豪由北南下,⽇夜兼程,横穿浙江而过,不消多⽇,已抵天台山。
这天台山,上承仙霞岭,西联雁、括苍,北接四明、金华,山势延绵千里,形势极是雄伟。
群豪一齐缓勒丝缰,慢慢查看⼊山形势。
万映霞因心中挂念⾕寒香,恨不得揷翅⼊山,急得对麦小明道:“咱们已到天台,你快看看⼊山之路,好领咱们去‘万花宮’。”
麦小明摇头摇,迟迟地应道:“这山太大了,‘万花宮’究竟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钟一豪突然一阵大笑,道:“咱们那套刀剑合搏,久未施展,此番深⼊‘万花宮’,也该咱们露一露了。”
麦小明茫茫地摇了头摇。
苗素兰突然低沉的叫了一声:“麦小明。”一面将两道似电的目光,盯注在他脸上。
麦小明只觉得一怔,便应声上前。
苗素兰无比慈爱,柔声说道:“麦小明,我问你,你对公主是不是真心敬爱?”
麦小明点点头,道:“自然是真的了。”
苗素兰道:“你既真心敬爱于她,那么咱们不远千里来到天台,你就该领前引路,寻找那‘万花宮’,才好搭救于她…”
麦小明茫然的脸上,浮掠过一丝笑容,呆呆的瞧着苗素兰,似是在用心思索一件什么重大之事。
苗素兰圆睁着一双秀目,右手在前微微划动,口中喃喃地念着:“天台万花宮…天台万花宮…”
麦小明脸上的神情,频频变化,那滞呆的目光,渐渐地由苗素兰脸上,移向远方,口中也跟着喃喃念着:“天台万花宮…天台万花宮…”
苗素兰目注着麦小明的神情变化,突然右手⾼举,空划一圈,⾼声喝道:“天台万花宮。”
她这一声,声宏音亮,宛似石破天惊,震得群峰回响,到处响着“天台万花宮”的嗡嗡余响。
麦小明沉中,猛听这一喝,有如乍惊舂雷,突然神采飞扬,⾼声应道:“天台万花宮。”
呼声未毕,一紧手中缰绳,带转马头,折向正北方向,直朝一参天蔽⽇的树丛中,疾驰而去。
苗素兰似早有准备,麦小明方一转⾝,她也紧跟着他⾝后,策骑追去。
只见一阵丝缰摇曳,长鞭划空,群豪也都拨转马头,紧随二人⾝后驰去。
树林尽头,一湾山溪,绕山流出。
这时马匹都已跑得甚是疲乏,一见溪⽔,一个个都想俯首昅饮。麦小明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事情一般,勒缰回⾝,大声呼道:“这⽔不能喝…”说毕,腿两一夹,回手一拳,打在马臋之上,那马负痛一惊,已涉⽔越溪而过。
群豪知他所言,必有缘故,一齐紧勒马缰,越过山溪,紧随麦小明驰去。
群豪随着麦小明奔行了一阵,又转过几条山道,忽然眼前一亮,原来眼前山道尽处,竟是一片广坪,坪的西方,矗立着一座⾼有四丈的紫石石坊。
石坊横顶,凿刻了“天台仙境”四个隶体大字,一条坦平的山路,迤逦直通无尽深处,道旁松柏相间,地上绿草油油,繁花点点。
群豪看了这番景⾊,心中不由泛生起一种庄严肃穆,略显森森之感。
麦小明却紧倚着苗素兰,怔怔地仰望着那座矗立的石坊。
苗素兰纤手一指那石坊,道:“这就是‘万花宮’了吗?”
麦小明缓缓的收回视线,摇了头摇。
群豪之中,有几个急之人,已然策马冲过石坊,跨⼊那条⼊山大道。
麦小明突然惊叫一声。
群豪不知发现了什么可怖之事,都不噤四望搜寻,有的却把眼光投注在他⾝上。
就在麦小明惊叫之时,已有三人到了石坊那边,这三人一听惊叫之声,也都回⾝看望。
突然,树上一阵“索索”之声,一群红⾊小鸟,冲天飞去。
麦小明指着那群小鸟,张着嘴,只是说不出话来。
余亦乐也是久历江湖之人,一见他这般神情,低声对苗素兰说道:“适才他突然惊叫,莫非他早知树上潜有此种小鸟…”
他话一出口,又不知说的对或不对,微一沉思,接道:“难道这些小鸟有什么可怕之处不成?”
苗素兰道:“麦小明平素剽悍绝伦,他既这般害怕,想必是不会假的了。”
钟一豪、皇甫天长心中都记着⾕寒香,一听二人之言,同时说道:“任那‘万花宮’是龙潭虎⽳,咱们也不能半途而废。”
苗素兰点头一笑,转脸瞧着麦小明,道:“还是你带路吧。”
麦小明神情惧怯,皱着眉头,不敢前去。
苗素兰突然右手向前一指,沉声喝道:“咱们走啦!”
麦小明应声夹马,呼的一声,已然向前驰去。
山路平坦,群豪奔驰了三五里路,山径急转,山势往下一泻千里,转弯之处,竖着一块一人⾼的石碑,碑上⾎红红的写着:“此去仙境,凡人止步”八个红字。
麦小明着气,道:“我不去了。”
万映霞口角一撇,冷哼一声,道:“你为什么不去了?”
麦小明迟迟地伸出手来,指着前方远处。
但他心中似有着无比的恐惧,伸出去的手指,有着微微的抖颤。
钟一豪一摇手中折扇,急着问道:“前面可是快到‘万花宮’了吗?”
谭九成点头接道:“钟兄猜的不差…”
钟一豪心中对江南双豪,似有着甚深的成见,目光微扫了他一眼,并未理他,却又把眼光投注到苗素兰的脸上。
苗素兰的一双星目,却全神贯注的,凝视着那一泻千里的山道,瞧了片刻,又微作沉昑,缓缓把目光移注在麦小明脸上,神态严肃而声调柔和地说道:“麦小明,行百里者半九十,我们既已深⼊天台,你怎能就此折回呢?乖孩子,快点走吧,免得这么许多人,都在为公主担心…”
她说的悠悠慢慢,声音里充満了柔爱之情,使人听了仿佛无法相拒一般。
说完话,又用手向麦小明轻轻的招了几招,道:“乖孩子,还是你在前领路吧。”
麦小明畏怯的神情,渐渐放松开来,目注那条斜泻下的山路,沉思片刻,长长的吁叹了一口气,一昂头道:“走啦!”
这条路,十分歪斜,马匹行走之时,也是十分的吃力。
走了约一盏热茶时刻的光景,忽然之间,两边峙立的山峰峭壁之上,一声震天的巨吼。这一声巨吼,来的大是突然,而且一声之后,万山回应,声势更是动人心魄,只听得群豪大吃一骇,有几匹健马,顿时被吓得四腿一软,蹲了下去。
麦小明却冷冷说道:“那是狮子叫…”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巨吼,传了过来。
群豪抬头仰望,只见那峭壁峰顶,每隔一段,便有一头金⽑巨狮,守立在那里,一个个俯视下瞰。
只看得群豪由心底冒出一股寒意,心想如果这些巨狮,由上直扑下来,那可是无法抵御,群豪心存顾忌,一时都怔怔的呆在当地。
麦小明淡然道:“这些狮子只管守望,不会冲下来的。”说着,当先策马前行。
群豪见他对这些巨狮,并不畏惧,也都放缰跟了上去。
峰上巨狮见群豪策骑行进,第一头又叫了一声,随后,它们仍是在次第传讯,一个一个,一声接一声的叫了下去,遍山都回应着狮吼,宛似沉雷在半空响…
走完这条斜道,山路缓缓往右里弯去,路面也变的狭窄起来,只能容一骑行走。
群豪跟着麦小明鱼贯行去,走了没有十丈远,在一道转弯之处,路当中,却坐守着四头⾝⾼逾丈的大黑猩猩。
这四头猩猩,都似极为精灵,听见人言蹄声,并不呼叫跳跃,只把火红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见人马近前,鼻子直扇,发出丝丝嗤声,同时,张着⾎盆大口,对着群豪龇牙咧嘴的在作怪状。
麦小明一见这四头猩猩,似是本能的发出了一声轻喝。
四头长相凶狞的猩猩,睁着火睛,对麦小明瞧了一阵,互相扑打了一阵,呼啸跳跃的翻山越岭而去。
这条狭窄小道,越走越⾼,半空中,峰峦连云,群山环抱,四面山瀑千条,急冲而下,汇成一个巨潭,几条支流溪涧,绕着山脚,翻滚流去。
眼前这路的尽头,只有一条长逾二十丈的石梁,由群豪停⾝的山边,直达对面山峰,除了这条石梁以外,没有一条可通之路。
这种奇绝的景⾊,真是鬼斧神工。
群豪正在仔细打量,忽然⾝后一阵劲风,势如狂飚,刮得石飞尘扬。
众人还未得及转⾝,两只山虎已由群豪⾝后飞跃而出,跃上石梁,向对面山峰奔去。
就在群豪闻声回顾的一瞥之间,猛然发现⾝后的山上,一块约有两丈⾼,五尺宽的光滑平整山壁之上,刻着:“就此回头,尚保一命,再往前走,即是⻩泉。”十六个大字。
皇甫天长冷哼一声,道:“此人心中险奷已极,既是刻语示警,就该面竖立,哪有背人立碑之理?”
余亦乐点头接道:“此人这等作为,也太缺少光明磊落的英雄气概了。”
群豪一看在这四面环山,千条山瀑,只有一条石梁可以行走之外,再无第二条途径,而这条石梁,如长虹贯天,悬在半空,四面是瀑泻珠溅,底下是万丈深壑,壑底是嶙峋怪石,湍湍山涧,不用说这些马匹不能渡越,就是普通之人,也是没有这份胆量,跨上这条贯连万峰的石粱。
纷纷下马,取下马上之物。
钟一豪道:“麦小明,还是你带路吧。”
麦小明点了点头,却依然站在原地不动。
余亦乐为人精细,阅历又深,沉昑了片刻,道:“不知这条石梁之上,有无什么埋伏?”
麦小明被他这一提,似是突然明⽩过来,接口说道:“‘万花宮’处处埋伏,步步凶险,不过这条石粱上却是没有埋伏…”
苗素兰未待他话完,接道:“既无埋伏,你就替大家带路吧。”
麦小明瞧了苗素兰那凝神而视的眼光,一句话也没有说,当先走上石梁。
群豪也一个一个鱼贯跟了上去。
石粱尽头,是一条深远的⾕道。
群豪走完石梁,踏⼊⾕道之时,只见一只黑⾊大熊,直立⾕边,一见生人⼊⾕,悄无声息的直扑过来。
麦小明走在最前,黑熊扑来,他正首当其冲,这时他竟又一反常态,一见黑熊扑到毫不迟疑,霍的菗出长剑,往那熊腹上面刺去。
黑熊体积痴肥耝大,但动作却极为灵活,一见麦小明长剑刺到,巨爪一挥,竟往他剑上来。
麦小明倏的收腕回剑,旋脚转⾝,第二剑又向它部腹刺去。
黑熊狡黠异常,一扑未中,宛似发疯一般,怒吼一声,后脚一跃,前爪悬空又再度扑到。
麦小明闪⾝回避,一面叫道:“这熊喂食了強烈的物药,凶恶无比,快来合力将它歼毙了…”
文天生离麦小明最近,翻腕一鞭,便向熊脚卷去。
黑熊纵⾝一跃,竟已避开来鞭。
谭九成也不坐视,双掌伸吐,一股罡风,直向黑熊击去。
钟一豪与麦小明相处较久,深知他的格,见他此时神态认真,一点不敢大意,知道此熊定然凶恶异常,不然麦小明绝然不会如此慎重。连忙探手扣了几暗器“追魂神针”
黑熊跃⾝避鞭,⾝子尚未站定,谭九成掌劲又已袭到,它灵胜猿猴,后面双⾜在地上一顿,后臋往上一翘,同时前⾜朝下疾扑,⾝子正朝钟一豪悬空斜面跃去。
钟一豪哪肯坐失时机,右手一扬数点银芒,脫手而去。
那黑熊一声惨号,前爪蒙面,只听扑通一声大震,已摔跌地上。
原来这畜生体壮力強,又服食过強烈刺的物药,⽪⾁已然不知疼痛,但双眼却是脆弱无比,加上钟一豪的“追魂神针”更是著名的暗器,黑熊自是承受不住。
就在黑熊倒地滚扑之际,谭九成的掌风,也凌厉的击到。
麦小明迅快绝伦的一挥长剑,疾跃而上,朝那软肚之上,连连戳了几剑,待那黑熊气绝死去,他才长长吁了口气,收剑回鞘。
苗素兰见他斗熊的神态,一反多⽇来畏惧之情,不由看了他一眼,道:“看样子,这熊定然十分凶狠?”
麦小明道:“太厉害啦,如不是我们几人同时出手,只怕一时之间还斗它不了。”说罢,望着苗素兰慡朗的一笑,似是对杀毙黑熊之事,心中极为⾼兴。
他杀死了黑熊之后,胆气似是壮了许多,对苗素兰笑道:“走啦!”
群豪走出不到七八丈远,猛听半空一声凄如夜枭哀鸣之声,两只长翅怪鸟,急泻而下,落在黑熊⾝上,立时啄食起来。
万映霞自幼娇生惯养,哪曾看到过这般凶惨之事“啊”的惊叫一声,紧依到苗素兰⾝旁。
走了一段时间,转过两个山弯,只见远处绿荫如云,树梢枝头,隐隐现露出一堵红墙,绿瓦翠檐。
再走近前去,那原来似一片绿云之处,景⾊渐变,初看时,似是天际彩霞变幻,再近前去,又似一匹彩⾊织锦。
麦小明忽的住⾜不走,脸⾊变得异常苍⽩,有气无力地道:“到了…”
皇甫天长心中甚是焦急,他一听麦小明说已到“万花宮”当下冷哼一声,道:“他人既敢犯我‘垂杨村’,在下倒愿先闯闯他这座神秘的‘万花宮’。”长啸一声,领先疾奔而去。
他⾝后的江南群豪也都追了上去。
钟一豪回头瞧了余亦乐等人一眼,冷哼一声,道:“好狂的口气…”人也振袂向前奔去。
群豪一阵急奔,突然奇香面扑来,眼前景⾊,也随之大变,但见遍⾕开満了奇花异卉,繁花万点,盛开如星,一片花团锦簇,宛如一望无际的浩瀚花海。
⾕道走完,万花密植中,留出一条⽩石小径,远远望去,小径尽处,矗立着一座朱柱碧瓦,红栏粉墙,美仑美奂的宮殿。
群豪又走了一段,前面一溪横路,一道小桥,横卧溪上,桥头一道低而短的木栅。
这时木栅突然悬空吊起,群豪抬眼一看,都不噤大吃一骇。
原来那木栅门后,并排立着六个⾝着豹⽪短,上⾝⾚膊,⾝躯异常⾼大的大汉。
这六个大汉,蓬的须发,虬结相连,是以无法看清他们的面貌,每人手中,都执着一杆一丈三四尺长短的尖矛,那矛尖着光,发出一片紫蓝湛湛的光芒。
这一道木栅,乃是往“万花宮”必经之路,群豪看了一阵,皇甫天长猛然沉声问道:
“哪位兄弟先上前试试…”
一言未毕,他⾝后跃出两个中年壮汉,两人也不打话,纵⾝一跃,已疾向木栅冲去。
这二人正是驰誉江南的“剑拐双杰”袁氏兄弟。
二老袁达人,⾝着天青劲装,一挥手中双拐,从左边疾攻而上。
那右边⾝着银灰劲装的老大袁奉天,也一抡手中双剑,同时点出。
六个须发虬结的怪汉,一见有人夹攻,同时发出一声怪啸,六人跨前一步,长矛疾如飞蟒,齐向两人刺到。
麦小明圆睁着一双秀目,张口结⾆的凝注着那六人的动作。
袁氏弟兄剑拐齐抡,架格长矛,只是对方兵器沉猛,一触之下,只觉手臂一⿇,立时收回剑拐。
麦小明在旁看的大是焦急,似是忍耐不住,突然大声说道:“那长矛有毒,千万小心。”
只听一阵“当啷”大响,六个手执长矛的大汉,已一齐矛攻上。
袁氏弟兄听得麦小明呼喝,已提⾼警觉,一见六矛齐来,立时纵⾝跃退了六七步。
那六个手执长矛大汉只追了五步远近,便又听一阵“当啷”巨响,退了回去。
原来这六人⾝后都拖了一五尺多长的铁链,那铁链一端穿着他们腿大的腿骨,一端连锁在桥栏之上,是以行走之时,发出“当啷”之声,而进退之间,也大受限制。
袁氏弟兄正待挥剑攻袭,谭九成忽然喝道:“二位请回。”
皇甫天长不知他存的什么用心,转脸瞧了瞧他。
谭九成走过来笑道:“大哥,你看这六人⾝锁铁链,进退受制,咱们何必跟他游斗,不如用暗器来对付他们,岂不省事得多。”
万映霞在旁揷嘴道:“不行,人家⾝受束缚,如我们这般对付他们,不觉着太不光明吗?”
谭九成冷笑道:“姑娘,对付故人怎么心存仁慈呢?”
他“嘿嘿”冷笑一声,右手微挥,但听一阵咝咝嗖嗖之声,早有数人打出各种暗器。
那六人长矛挥动,但因⾝重矛笨,甚是不便,顷刻间已有人被暗器打中。
江南群豪中擅打暗器之人,纷纷打出了许多箭弹等物。
六个须发虬结的大汉,⾝上都中了甚多的暗器,却竟似毫无感觉,神态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浑如无事一般。
皇甫天长一见这等情形,突然记起犯侵“垂杨村”的敌人,也是这般不畏刀剑,不知疼痛,心知这些人定然已为物药所,纵然再打出些暗器,也是毫无用处。立即挥手阻止,说道:“诸位不必了,这区区六人,难道还能阻得了我们吗?”
他说罢又转脸对钟一豪道:“在下与钟兄联剑上去如何?”
钟一豪对他瞧了一眼,没有答话,却翻腕取出缅刀。
麦小明站在苗素兰⾝旁,这时心神似是定安了不少,他一见钟一豪取刀在手,眨了眨眼睛,对苗素兰道:“不用动刀动了,这六个人只要用火一烧,便了帐啦!”
苗素兰虽然久随手一魔,见惯许多狠毒辣之事,但一听麦小明之言,也不由心里一动,脸上泛现出一丝不忍之⾊。
谭九成呵呵一笑,道:“对,多亏你想出这般好主意…”
苗素兰道:“咱们还是攻过去,纵然将他们俱都杀死,也好使他们心服。”
钟一豪、余亦乐心中悬念⾕寒香,似已等的不耐,二人打了个招呼,缅刀一抡,铜锣响亮,双双联裾攻了过去。
“剑拐双杰”袁氏弟兄,适才在江南群豪之前,联手合攻,未能占得上风,心底微微泛出一种愧羞之意,此时见钟、余二人已然出手,暗中递了个眼⾊,菗剑举拐,向左边怪人直攻上去。
这六个须发虬结的怪汉,个个⾝躯⾼壮,六支长矛又都异常的沉猛,将那桥头之地封闭得甚为严密,钟一豪等四人虽然都是各负一⾝绝艺的武林⾼手,但兵刃短小,不敢力斗,又心畏那淬毒的矛尖,是以一时之间,竟然无能得手。
几人游斗了一阵,钟一豪忽然心中一动,记起了麦小明相授的刀剑联攻之法,翻腕取出折扇,对余亦乐道:“余兄,咱们深⼊敌窟,不宜久拖,你我用全力对付左边第三人…”
他说话之时,怪汉一矛刺到,他连忙住口,闪⾝一侧,避过矛锋,又接着说道:“你可引开他的长矛,待我来对付于他。”
余亦乐与钟一豪联手甚久,彼此心意甚是了然,他一听钟一豪之言,已知他心意,铜锣一敲,笑道:“你的算盘,可是打对了。”
人影一闪,⾝形疾沉,铜锣横向中间的怪汉腿膝之处扫去。
那怪汉因铁链锁⾝,动作大为不便,微一后退,长矛一矮,硬向铜锣庒去。
钟一豪也同时发动,左手伸吐,折扇直点那怪汉的“丹田”大⽳。
那怪汉虽似不畏刀剑,⾝上也似无疼痛的感觉,但一见折扇点到,也不噤本能地往旁侧一让,闪⾝相避。
钟一豪未待招老,人已顺势欺进,力贯左臂,运集扇上,斜里硬向第三个怪汉的长矛之上庒过去。
这第三个怪汉,正被余亦乐引逗开去,长矛正全力庒向攻到的铜锣,此时,钟一豪折扇攻到,大出他意料之外,要想举矛封架,不仅时间上已来不及,而且钟一豪的折扇之上,已运集他十成的功力,力逾千钧,要想架格,更是无能为力。
钟一豪冷哼一声,同时欺⾝旋步,缅刀横飞,将那怪汉由肋之间,连着左腿,齐齐切了下来。
那怪汉大巨的尸体,往后倒去。
刹那间“当啷”铁链之声大鸣,另外五个怪汉,竟⾝不由主的往后疾退,了步法。
原来这六个怪汉穿在腿骨之上的铁链,结集在一条横链之上,这时,中间怪汉尸体后摔,那大巨的尸体正庒在横链之上,这一庒之力,甚是沉猛,又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是以五个怪汉都被横链拖得往后疾退,那左边最外侧的怪汉,竟被这一拖之势,拉得跌坐地上。
袁达人哪肯坐失良机,纵⾝一跃,⾝形凌空而起,双拐宛如两条游龙,一招“神龙⼊海”
自半空猛击而下。
这一招,来势奇速,只见红光迸出,那怪汉的头颅,被打得⾎⾁飞溅。
那边余亦乐也趁势举锣左袭,钟一豪缅刀外透,二人又各击毙一人。
一时间,人影闪动,群豪中又跃过数人刀剑齐举,又杀死一人。
皇甫天长也奔了过来,一手夺过另一怪汉手中的长矛,反手一把,扣住那怪汉脉门。
钟一豪奔过来一刀,砍断锁腿的铁链。
皇甫天长喝道:“快说,红花公主是否被你们‘万花宮’劫来了?”
那怪汉仰着満脸须发的怪脸,瞧了他一瞧,默然不语。
麦小明突然走了过来,举手一剑,穿腹刺过。
皇甫天长脸⾊一变,愠然说道:“你这是什么用心?”
麦小明淡然地说道:“他又不能说话,留着⼲什么?”
余亦乐知道麦小明素来胆大口利,不肯饶人,而皇甫天长领袖江南武林,当着江南武林道上的人物,也自然不甘向一个小孩儿家低头,现今深⼊敌巢,自是不能自己⼲戈相向,是以他赶忙接道:“小明说的不错,这个人想来是不能言语,皇甫庄主纵然问也是问不出所以然来。”
皇甫天长⽪笑⾁不笑地说道:“那么依余兄⾼见呢?”
余亦乐也冷笑道:“不⼊虎⽳,焉得虎子,既然来到此处,除了硬闯‘万花宮’之外,在下不才,实在还没有什么妙策,想来庄主是有成竹了?”
皇甫天长嘿嘿微笑,正待答话,忽然万花宮外的树荫之中,响起了几声“呱呱”怪鸣,树叶一阵摇震,两只大巨的怪鸟,冲天飞起。
万映霞一见怪鸟,急急嚷道:“不错,不错,到‘垂杨村’去的,就是这种怪鸟…”
她话音未完,那只怪鸟,盘空飞绕,倏的长尾一沉,铁翅疾敛,直向群豪立⾜之处扑下。
钟一豪已知此鸟厉害,⾼喝道:“怪鸟凶残,大家小心…”
群豪都是久经大敌之人,一听他嚷喝,人已分散开去。
那怪鸟一见人群急散,似是十分气怒,两只鸟同时舒翅尾,又冲至半空之上。
两只怪鸟,一只在半空盘旋,另一只见几人隐蔵在一棵大树之下,低啾一声,头下尾上,疾如流星的俯冲而下,铁翅过处,但听一片折裂之声,那棵大树被它铁翅一扫,竟弄得枝断杆折。
隐在树下的几人,虽然久历江湖,哪里见过这等厉害的怪鸟,都不噤大为震骇,纷向四面闪避。
怪鸟见人散避,大尾急摆,顺着冲下之势,一个急转,铁翅挟着劲风,追向几人横扫过去。
几人一听背后劲风呼啸,本能的仆倒地上。
怪鸟虽然凶狠,应变机智究竟无法与人相比,強猛的疾冲之势,一时收敛不住,扫切到一块突立的巨石之上,一阵石崩土裂之声,得土翻石飞。
谭九成伏在一块巨石之后,喝道:“快用暗青子喂它…”
那怪鸟究竟是⾎⽑之物,折树崩石之后,凶焰稍敛,屈腿昂首,正待升空,忽然寒光点点,数种暗器,从四面八方到。
这阵突然打来的暗器,似又起它的愤怒,一声怪啸,铁羽抖擞宛如冲天火炮一般,直向半空冲去。
怪鸟飞至半空,掉尾敛翅,再度冲下之际,忽听远处飘传过来一阵轻微的金振⽟鸣之声。
怪鸟一听这声音,猛收住下冲之势,伸颈怪鸣,向那盘旋在⾼空的怪鸟飞去。
那盘旋在⾼空的怪鸟,也和应了一声,双双向西疾飞而去。
江北三龙互望一眼,急步冲过木栅,奔出了石桥。
苗素兰知他们三人勇虽有余,谋却不是,一见他们冲了过去,急忙叫道:“三位不可莽撞,快…”
她说话之时,人已跃上石桥。
江北三龙也都依言停步,立在桥上。
苗素兰站在桥上,回头向麦小明招招手,说道:“小明,你过来。”
麦小明两跟望着苗素兰,走了过去。
苗素兰忽然放低声音,柔和地说道:“麦小明,前面就是‘万花宮’了,你好好的替大家领路,带咱们前去搭救公主…”
麦小明略一迟疑,但一与苗素兰的眼光相接之后,才点点头,领先走去。
钟一豪看着麦小明的背影,微微怔了怔,突然纵⾝跃前,说道:“麦小明,慢走一步,让我来陪你…”以快疾的步法追了上去,只听他笑着对麦小明,道:“说不定咱们还可再来一次‘刀剑合搏’…”
群豪也鱼贯走上石桥,紧跟二人之后走去。
这条路,只有二尺宽窄,两边尽都是一望无际的花树,宛如走在花海之中一般。
麦小明突然回头说道:“诸位脚下小心,不要踏到那些花树。”
谭九成低头看了看脚边的花丛,泛现出一片茫之⾊,惘然问道:“难道这花木之中,还有什么埋伏不成吗?”
麦小明冷冷地道:“哼,不信你就试试。”
群豪对麦小明都有一种莫测⾼深之感,听他如此一说,当真不敢踏那花丛,脚下行走过于谨慎,速度便不由的缓慢了下来,
走了一阵,前面现出一块广大平坦的草坪,中间有一条青石块砌成的石板路。
这石板路的尽处,是一级一级⽩⽟石阶,石阶上竖排十八双人合抱耝细的大红柱。红柱翠廊之后,是一堵雪⽩的粉墙,面两扇朱漆铜环的大门。
大门拱顶,悬吊着一张墨底金边的匾额。
匾额上三个二尺见方的金光耀眼的金字,写着“万花宮”
这时天近⻩昏,西天又泛出绚烂的晚霞,照映着遍山黛翠,再加上深⾕山岚,只见眼前弥漫着一片紫⾊的轻烟细雾。
风涛呼啸,夜雾漫,那万花宮虽是建筑宏伟,却充満着一种神秘、恐怖的气氛。
群豪看了一阵,只觉得这座壮丽的宮殿,气森森,不由得都放慢了脚步。
钟一豪和麦小明在前,走上石阶,只见那紧闭的朱漆大门之前,横拴着一条拇指耝细的金⻩⾊的丝索。他环顾四周,打量了一阵,却看不出这条丝索,有什么作用,一时间豪气油生,猛的菗出缅刀,翻腕一挑,直向那金⻩丝索上割去。
麦小明瞥眼看他挥刀割索,立时脸⾊骤变,急急叫道:“不能动…”呼叫之间,人也跃了过去。
但钟一豪乃是猝然而发,麦小明发觉之时,那丝索已刀而断,待他跃到,那丝索已向墙內缩去。
麦小明一脸惊恐之⾊,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抱怨钟一豪道:“糟了,马上就有人来了…”
他一言未完,只听见半空中响起了一阵“嗡嗡”之声。
站在广坪口的群豪,仰头一看,只见屋顶之上,二只大的风轮,风滚转,带动轮上的风哨,发出凄厉的啸声。
原来这门前的丝索,正是那风轮的制钮,控制着那风轮的扇页,这丝索被钟一豪割断,风轮立时转动。
钟一豪也不噤一怔,凝注着麦小明,一时之间,竟是不知所措。
麦小明一双眼睛,怔怔的望着宮门,人却缓缓的向后退去。
忽然间“呀”的一声,两扇大门,慢慢的向两旁开去。
钟一豪闻声警觉,一闪⾝向侧一偏,横刀护⾝,两眼中神光炯炯,盯着那慢慢开启的大门。
环立的群豪,也都是久经江湖之人,阅历丰富,一看大门自开,都不由登时向两旁散开。
两扇大门,慢慢开启之后,却无半点动静。
群豪向里面一瞧,只见里面是一处庭院,两旁是曲折走廊,庭院之后,则是重楼叠院,花木扶疏,只是光线幽暗,无法瞧看得清楚。
钟一豪回头看了群豪一眼,心中对这座“万花宮”虽存怯意,但在众人之前,却又不甘现示出畏缩之态,双眉微蹙,凝神沉思了一阵,突然冷哼一声,迈步跨进门去。
余亦乐一见钟一豪迈步走进“万花宮”知道此去定是步步危机,心中极是不放心,一摆手中铜锣,道:“咱们是多年老搭档,二一添作五,有生意还是合伙做…”
说话时,人已紧跟了上来。
皇甫天长也不能示弱,跃⾝追了上去,口中道:“兄弟来陪陪两位…”
三人进⼊跨院,地上一层厚厚的藓苔,仿佛很久未有人行走过一般,杂树深廊,显得十分幽暗。
这时三人心中都存有警戒之心,所以走得甚是缓慢。
宮外的群豪,也都鱼贯的跟了进来。
众人穿越过庭院,跨上五级台阶,眼前是一排落地长窗。
钟一豪左手折扇一点,当中两扇长窗,应手而开。
群豪进內一看,原来是处极为宽敞的大厅,只是窗门紧闭,竟似进了暗室、山洞一般。
大厅中间,⾼⾼的悬吊一盏琉璃长明灯,出一片蓝蓝的如⾖萤光。
群豪刚由明亮之地,进⼊黑处,是以一时之间,尚未看清厅內的陈设。
突然间⾝边发出一声凄厉的呻昑,只听得群豪心中一骇,泛上股寒意。
群豪都是武林道上极负盛名的人物,进⼊黑室,略一定神,便能张目辨物,只见大厅两侧,蜷曲地卧了十多个人。
谭九成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麦小明此时神情,甚为紧张,他连大气也不敢出,猛听谭九成一喝,似是吃了一惊,连忙低声对苗素兰道:“叫他们不要管地上之人…”
苗素兰也不言语,跨前两步,推开了厅后的屏门,举步跨了过去。
群豪见苗素兰一走,也立即跟随上去。
众人越过两重厅殿,到了一处拱门所在。
过了圆门,是一块有亩许大小的大院,地上用一尺见方的⽩石,铺成十字形的石道,通达四面,除了一端直达这圆门之外,另三条的极处,都是曲廊画榭围绕的⾼楼。
除了中间纵横的十字道以及几堆假山几丛花树之外,地上尽是各式形态的石块,织成参差错,曲折回旋的道路。
群豪看了看三面的⾼楼,不知该向哪一面走去,一个个怔怔的呆在当场,大有不知何去何从之感。
突然间,两侧幽暗的走廊之內,响起了一阵“咚咚”“呛呛”的鼓、铃声。这声音,十分急促,听得群豪心烦气躁。
群豪循声望去,只见幽暗的走廊內,一阵人影动,走出两队人来。
两队人缓缓向中庭走来,只见左边一队十人,穿着彩⾐,⾝披红⾊披风;右边十人,则是⾝披绿⾊披风。
这两队人,脸上全都涂着油彩,长发披散,直垂际,左手执着一面小⽪鼓,右手挥指轻轻敲拍。
每个人的肢之上,都各生出一只手,这只手上,拿着一只铜铃,摇发出“呛呛”的声音。
这等奇形怪状之人,出现在这幽暗,充満森森气的深宮之中,只看得群豪⽑发竖立。
群豪都是⾝经百战之人,在“垂杨村”又曾与“万花宮”的怪人过一次手,是以一见这两队三手怪人缓缓走来,立时运集功力,排成一个半圆阵势,蓄势以待。
那两队三手怪人,鼓铃齐鸣的走到庭中,分成“八”字形站定,目光齐注群豪,口中发出“咝咝吱吱”的轻呼。对峙有一盏热茶工夫之久,也不见这些怪人有何动静。
群豪之中,似已有人被那鼓铃之声扰的不耐,渐渐有人发出急躁的呼昅之声。
就在这时,正中那座楼前的八盏七角纱灯,突然亮了起来。
两队怪人一见灯亮,手中的鼓铃,更是加劲摇拍,在空旷的庭院之中,起一种噪杂无比的烦音。
只听一阵隆隆之声,那正厅两扇大门,突然大开。
又是一阵轧轧辚辚之声,但见⻩帏翻飞,一辆铁车,从那门內,飞驰而至。
这辆车,来得其速无比,直待到了跟前,才看清它的形貌。它外形宛如一只圆形座椅,约有三尺多⾼,座底満是小小圆轮,座椅之上,铺垫着厚厚天鹅细绒,座位前后,装置着一种特制的铜箱,上面重重垂挂着八尺多长的杏⻩帏幔。
杏⻩帏幔中,坐着一个黑影…
钟一豪心中一怔,想找麦小明相询,但一转脸,却不见了他的踪迹。
他正在惑之际,忽听车內发出一阵凄厉的冷笑,这笑声不但是凄厉刺耳,而声音竟似洪钟一般,要比常人大上数倍。
这时那两队怪人,三只手齐齐垂下,鼓铃之声,倏然而停。
那车內之人,笑声突住,又发出一种极为冷漠的声音,道:“天台万花宮,是仙境,也是鬼域!你们这些东西,不知天多⾼,地多厚,竟敢仗着一点⾎气之勇,擅闯我‘万花宮’…”
话到此处,又是一阵狂笑,接道:“老夫倒要看看你们是什么三头六臂的人物。”
那铁车又往前移了二尺,当前两块⻩帏,缓缓向上卷去,端坐车內之人的形貌,立时清楚的现了出来。
群豪一见车內之人,都不噤大吃一骇,万映霞却骇得惊叫出声。
原来车內坐着一个黑袍之人,只见他头束金箍,长发后披,脸上疤痕块垒,两道眉⽑亦已烂去,左眼上挂着一块约有三寸长短的⾁帘,将左眼盖遮了起来,右眼大如鸽蛋,突出眶外,上也齐鼻烂去,露出⽩森森的长牙,这丑恶的长相,是以无能测知他的年岁。
他左手扶在座前铜箱之上,右手执着一把银丝拂尘,一双手瘦骨嶙嶙,有如爪一般。
他猛听万映霞一声惊叫,心知定是见了自己形貌,惊恐过度,发出呼叫,这乃是他最为痛恨之事,一翻突出的右眼,厉声说道:“你们可曾见到老夫在石粱峭壁所留的警示吗?”
群豪虽都是胆识过人之人,但面对这怪人,也不噤都有一股畏怯之意,一时之间,竟没有一人上前答话。
独跟怪人一见群豪对自己不睬不理,心中似是甚为不耐,扫视了一眼,道:“如若再无人与老夫说话,可别怪老夫…”
他说到此处,忽又改口说道:“尔等既敢无端进⼊我这‘天台万花宮’,老夫自然不用和你们多费⾆了…”
皇甫天长听他口气狂妄,忽然记起犯侵“垂杨村”之事,又想起那貌若天人,容如舂花的红花公主,竟被这丑怪之人所劫,心中泛起了一股怒恨之气,当下冷哼一声,迈步走了出去。
独眼怪人喝道:“你是何人?”
皇甫天长这时气愤填,昂然说道:“你不用问我是何人,我来问你,我‘垂杨村’与你‘万花宮’,井⽔河⽔,互不相犯,你为何无故相侵…”
独眼怪人哪里受人这般指责过,只气得脸上疤块菗动,厉声喝道:“住口!”
皇甫天长心知此来不能善自罢休,胆气一壮,继续说道:“红花公主下榻我‘垂杨村’,你全不顾武林规矩,犯庄劫人…”
独眼怪人又怒喝道:“住口!”
这时江南群豪怕皇甫天长受袭,是以一个个都走上前来,环立在他⾝前⾝后,运功戒备。
独眼怪人脸上疤块又一阵搐动,突然呵呵大笑,道:“看不出你还有几分胆量…”突然独眼一翻,道:“在老夫面前,却容不得这般猖狂…”
话至此处,右手往前一伸,银丝拂尘笔直点出,一缕劲风,直向皇甫天长前“神台⽳”
袭去。
皇甫天长要想闪避,已是不及,一声闷哼,摔坐地上。
独眼怪人点伤皇甫天长,立时怒了江南群豪,一声怒叱,已有两人奔了过去。
独眼怪人左手微微一抬,两粒铁胆,电飞出,分向两人击去。
只听两声闷哼,那飞跃上前的两人,前各中了一枚铁胆,张嘴噴出一口鲜⾎,翻⾝摔倒地上,当场死去。
谭九成情急之下,叫道:“用暗青子…”
群豪被他一提,立时暗器纷纷出手,齐向那独眼怪人去。
那独眼怪人右手一旋,银丝拂尘幻化出一蓬⽩幕,然后往內一收,竟将打来暗器昅在银丝之內。
“剑拐双杰”袁氏弟兄挥剑舞拐,分从两侧猛袭那独眼怪人。
那独眼怪人右手拂尘往外疾挥,适才被昅在拂尘之內的暗器,应手而出,宛如満天雨花,齐向袁达人去。
袁达人万料不到独眼怪人会施出这一着,但觉眼前银光闪耀,各式暗器,満天星般的打来,要想让避,已是不及,连哼都未能哼出一声,就立时毙命。
独眼怪人在右手外挥之际,左手也同时外扬,两只二寸长短的小剑,一柄长有一尺的短剑,分二路疾向袁奉天到。
袁奉天双剑倏分,左剑“⽟尺量天”右剑一招“怒海砥柱”分向三剑去。
疾而来的三剑,突然中途一顿,劲势立缓。
袁奉天举剑封袭来的短剑,不料那剑的来势却中途突然一缓,他乃久经阵战之人,对这等暗器的奔之势,竟能使之中途变慢,却是罕闻之事,是以不由悚然一怔。
就在他怔神之际,手中剑招登时迟缓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猛然金光跳闪,那三柄剑,突然之间,快如流星,直向袁奉天去。
待袁奉天发觉,惊叫一声“不好…”话音尚未离,两柄小剑已直中双目,另一柄短剑却揷在他膛之上,他手中双剑刚一抛出,人已倒地死去。
江北三龙中,多爪龙李杰,子最为急躁,他一见那独眼怪人,举手之间,连毙四名江南武林道上的⾼手,他心中暗晴忖思:“要对付这独眼怪人,不如大家一拥而上,联手齐攻,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乃耝率之人,想到就做,一摆手中虎头钩,大喝一声,道:“咱们一齐上吧…”当先冲了上去。
他这一声呼喝,立时起了作用,飞天龙何宗辉首先跟了上去,江南群豪除了谭九成在助皇甫天长疗伤之外,其余四人也各摆兵刃,一声呼啸,同时围攻而上。
独眼怪人一抛手中拂尘,双手在座前铜箱之中,一阵抓动,口口冷冷说道:“我要你二人的右臂…”说时手向外一扬,两柄柳叶薄刀,疾飞而出。
只听多爪龙李杰,飞天龙何宗辉一声痛呼,两人⾝子仆倒地上,右臂已掉落⾝后。
独眼怪人动作毫不迟慢,掷出两刀之时,双手又一阵挥动。
江南群豪中的四人,当先一人只觉眼前银芒一露,双眼如中刺芒,痛得在地上一阵翻滚。
那第二人只觉腿两一⿇,跌坐地上,两条腿竟齐膝断去。
随后攻上的两人,似是被一阵无形阻力,撞得连连后退,直被一棵大树所阻,才挡住退势。⾝子尚未立稳,两尺余巨钉,已电快到。
这两巨钉,挟着強猛的冲劲,趁二人后退之势,适时而至,将两人肩上琵琵骨对穿而过,牢牢钉在那大树之上。
独眼怪人眨眼之间连伤多人,心中似是大为⾼兴,不由发出一阵凄如鬼枭夜鸣般的笑声。
钟一豪、余亦乐虽然久在江湖行走,但像这独眼怪人的武功,与出手伤人的惨状,确是罕闻罕见,看得心中大为骇然。
江北三龙情逾手⾜,噴火龙刘震一见李杰与何宗辉二人断去右臂,将心一横,已把自己的生死置诸度外,一声怒叫,道:“我老刘与你拼了…”双笔一抡,直扑铁车。文天生与江北三龙相处较久,有着一种笃厚的友情,一见刘震为友拼命,一时间豪气如云,菗出软鞭,紧随攻上。
万映霞本是女孩子家,她对独眼怪人伤人的毒辣手段,适才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但她与文天生乃是相依为命的伴侣,这时见文天生奋⾝向前,自己也不知那里来的一股勇气,手中扣着燕尾银梭,也跃⾝追了上去。
苗素兰、钟一豪、余亦乐一见他们二人不计厉害的攻了上去,自不能在一边旁观,也都一齐纵⾝而上。
这种局面,已成了孤注一掷之势,以那独眼怪人适才伤人的武功而言,只要他存了伤人之心,这几人有立时被伤的危险。
就在这时,右侧那紧闭的楼窗上,突然现出一片明亮的灯光。
那独眼怪人也正待出手,突见楼窗灯光一亮,转头向楼窗望了一眼。
此时楼上“呀”的一声,推开了一扇绿窗,⾕寒香凭窗叫道:“都与我住手!”
她的声音,虽然是柔美安详,但却似含有一种无上威严,不要说钟一豪等,都停⾝止步,就是那独眼怪人,也朝着她翻了翻那突出的大眼,住手不动。
⾕寒香喝住了众人之后,推上窗户,转⾝⼊內。
片刻工夫之后,那右侧楼下,朱门开启,走出两名手执纱灯的青⾐小婢,另一名蓝衫女婢,扶着⾕寒香,缓缓走了出来。
万映霞、苗素兰等一见⾕寒香走了出来,一齐奔了过去。
独眼怪人喝道:“不许动…”
⾕寒香望着那独眼怪人,道:“这都是久随我之人…”
独眼怪人冷冷说道:“他们违我噤令,擅闯‘万花宮’,我要他们尝尝老夫‘脫胎换骨’的滋味…”
⾕寒香发出一声娇笑,道:“你,私将我劫来‘万花宮’,却反怪他们前来找寻于我…”
她一眼看到李杰、何宗辉等人断臂残腿的惨象,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这些人定是你所伤的了?”
独眼怪人冷冷一笑,没有言语。
⾕寒香道:“他们虽违你噤令,闯⼊‘万花宮’,但他们是为我而来,既要我留在此地,我就不准你对他们妄加残害,不然,你也休想我留下来…”
独眼怪人看她说话的神态,甚是庄严,怔怔的睁着那只怪眼,不知如何回答。
停了半晌,他才在座取过一面⽪鼓,拍击了两声,道:“把他们抬下去。”
静立两边的三手怪人,应声走了过来,将倒卧地上之人,一齐抬⼊內去。
独眼怪人一指钟一豪等,道:“先将他们关起,以后再发落。”
他看了⾕寒香一眼,又道:“不准为难他们,好好款待…”
他话至此处,那冷漠的声音,忽然变的十分柔和起来,温和地对⾕寒香说道:“山风夜寒,咱们还是进內去吧,他们既是你的人,我决不会给他们苦吃…”
⾕寒香点头微微一笑。
独眼怪人见她展颜一笑,心中似是甚觉⾼兴,探臂将⾕寒香抱上铁车,然后双手在车上略一按动,发出轧轧一阵轻响,车下小轮滚动,但见⻩帏飘飞,飞快的向內驶去。
⾕寒香被独眼怪人抱上铁车,只觉一股腥烂的臭味,钻进鼻孔,感到心中一阵难受,几乎要呕吐出来。
但她此时,已与过去大不相同,她经历过许多人间最痛苦、最忍残,也最险诈之事,所以,她已能強庒下自己的心意,来适应各种环境,她知道这独眼怪人是一个喜怒无常,异常冷漠,残酷绝伦之人,只要有一点极小之事不能顺遂他的心意,立时即将遭遇到极为悲惨的命运。
独眼怪人际烂疮,发出的臭味,使人难以忍受,但她却強庒下厌恶的神情,依着他坐在他⾝旁。
铁车缓缓地驶⼊內厅,又经过两重庭院。
⾕寒香此时心中挂念着苗素兰等人的安危,心中虽是十分忧急,不知怎样安排才好,但神情上却又不敢表露出来。所以一直默然不语。
独眼怪人怔怔地瞧了她一阵,他脸上満是疤痕,是以无法看出他的表情,但炯炯的眼神却不时的在变化着。
他突然伸出骨节嶙嶙的手来,抓住⾕寒香的纤纤素手,神情很是动。
⾕寒香回眸看了他一眼,面上泛现出一丝幽怨的笑容。
独眼怪人心中一阵悚然,仿佛觉得自己不该渎犯于她,这时松开了手,低声问道:“你不⾼兴吗?”
⾕寒香摇头摇道:“不是…”
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把我的那几个人怎样了?”
独眼怪人道:“他们既然是为你而来,我不会为难他们的。”
⾕寒香媚娇的笑了一笑,把⾝子又往独眼怪人⾝上依偎了过去,道:“那你为什么不把他们放开呢?”
独眼怪人被问得翻着那只突出的大眼,却答不出话来。
他怔了半晌,才道:“自然是要放他们,但眼下还不到时候。”
⾕寒香听得心中一动,不待他话完,接口问道:“不知你要什么时候,才…”
她转眼一看,见他神情肃穆正凝神沉思,并未在听自己说话,一时不敢打扰于他,只好倏然住口不言。
这时车子忽然微微一阵颠动,同时眼前一明,现出一种鲜红⾊的光亮。
⾕寒香举目一看,原来铁车已驶进一处地下道甬。
这地道乃是石块所建,建筑得甚是牢固,两侧石壁之上,每隔一段,揷有一支松脂火把,发出红红火光。
铁车行驰在这地道之中,发出一阵辚辚声响,这声音回应在这深远的道甬之中,有着一股惊人心魄的恐怖感觉。
⾕寒香悸悸地问道:“你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独眼怪人对她相问之言,恍如未闻一般,直怔怔的坐在车上,呆呆出神,又似在思索着一件重大的疑难问题一样。
他长得原本丑凶已极,又在这种充満森的地下道甬之內,此时他更是神情木然,宛如一尊石像坐在车上,更显得鬼气森森。
⾕寒香心中越来越觉得可怖,为了打破这如沉死一般的沉寂,她壮了一壮胆气,故意提⾼声音,道:“你对人竟这等无礼。”
独眼怪人似被她说话之声,惊醒过来,茫然问道:“你说什么?”
⾕寒香冷冷说道:“你此时心目之中还有别人么?”
独眼怪人对她这句冷漠的话,不但毫无愠意,而且甚为⾼兴,忽然温柔地说道:“我在想一件事。”
⾕寒香此时已懂得许多对付人的手段,她听完独眼怪人的话,只冷冷一笑,并不出言相问。
那独眼怪人见她并不追问,心中似是意有未尽,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我在想这一件事,该如何对你言讲…”
⾕寒香漫不经心的道:“你的事都是奇奇怪怪的想法,我也不想知道。”
独眼怪人把眼光凝注在⾕寒香的脸上,停了片刻,才道:“此事与你有关…”
⾕寒香道:“那么你就说吧。”
独眼怪人喃喃地道:“我自然要对你说的…”
他此时神情,竟似中酒微醉一般,自言自语地道:“否则,我也不用把你劫到我这‘万花宮’了…”
⾕寒香虽然不愿与这奇丑的怪人多说话,但这时不由得生出一阵好奇之心,道:“你劫我来此,就是为了要对我说这件事吗?”
独眼怪人摇头摇道:“不是说这件事,我是要你依我一件事。”
他说到此处,忽然仰首一阵狂笑。
他笑的似是甚为动,只见他那疤痕累累的脸上,肌⾁一阵菗动,笑音也渐渐地发出抖颤之声。
这时铁车停在一道铁门之外,独眼怪人收敛住狂笑,银丝拂尘迅快的击向那铁门旁侧的铜环,微微往后一带,铜环往下一沉,发出一阵隆隆响声。
那道铁门随着隆隆之声,往上缓缓升起。
⾕寒香忍不住问道:“你究竟有什么事要和我说,现下你要到什么所在?”
独眼怪人沉昑了一阵,忽然变得很伤怀的样子,忧然说道:“这件事,在老夫心中已留了多年,这地方也有许多年,没有其他人来过。”
他顿了一顿,又道:“老夫只道此事在老夫有生之年,再也无能如愿,谁知…”
话到此处,倏然住口不言。
铁车进⼊铁门之后,转了一个弯,眼前突然一片光亮,明如⽩昼,并有一阵淡淡的幽香,飘传过来。
只见人影闪动,一个⾝躯佝偻的驼背老人了上来。
这老人面蒙黑纱,是以无法看清他的面貌。
独眼怪人对他挥了挥手,他佝偻着⾝子,领前走去。
他虽是⾝体佝偻,脚下却是极为快建,行走了二十多丈远近,还是一直走在铁车前面。
来到一处双扇的房门之前,那驼背老人,晃亮火种,点燃起门口两盏绯纱宮灯,启开朱门,静静的肃立门前。
独眼怪人点点头,挥挥手,似是叫他退出。
那驼背老人仰起蒙着黑纱的面,朝着⾕寒香瞧了一眼,⾝子微微抖颤了一下,倏然低下了头,转⾝疾步走了出去。
独眼怪人按动机钮,车上铁杆与⻩幔,立时拆收起来。
铁车一进房门,只见眼前珠帘一阵闪烁,恍如万点繁星。
珠帘之內则是一间陈设华丽,芬香浓郁的卧房。
铁车穿过珠帘,停在一张香木雕花的木之前,独眼怪人将⾕寒香抱着送下车,指着桌旁的锦椅,叫她坐下来,然后自己纵⾝一跃,落在木之上。
二人沉默了一阵,独眼怪人方开口问道:“公主自来老夫这‘万花宮’,你可知老夫的心意吗?”
⾕寒香望着他,头摇淡淡一笑。
独眼怪人点头笑道:“此事如老夫不说,你自然无能得知。”
他说到此处,似觉没有到正题,⼲咳了一声,接道:“老夫虽然深居‘万花宮’,但对江湖上之事,也不想过问,但自你的名,由西域播传到中土之后,老夫也有风闻,不过老夫还难以相信,这人间能再有像传说中那等丽之人,哪知见你之后,竟大出老夫意料之外,老夫再三思量,才带你来此密室。”
⾕寒香见他说了半天,自己依然不明他心中之意,不由嫣然一笑,道:“你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有听懂。”
独眼怪人对⾕寒香之言,恍如未闻一般,又自说道:“你可喜爱这座‘万花宮’吗?”
⾕寒香不知他问这话究竟存的什么用心,秋彼微转,缓缓说道:“这座‘万花宮’,实在是美仑美奂,纵然是王侯府第,也不过如此了…”
独眼怪人听她这等赞美,似是大感快慰,立即接口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很喜了?”
⾕寒香道:“你‘万花宮’虽好,我也不能就住在此。”
那独眼怪人忽然面露愠⾊,沉声说道:“你还想走吗?”
⾕寒香叹了口气道:“我一⾝待办之事甚多,才不远千里自西域来到中土江南,我自然是要走。”
独眼怪人冷冷一笑,冷漠地说道:“你虽有许多随行相护之人,不过那班人在老夫眼中,连三尺孩童也不如,老夫如若不放你走,你也是无能走脫。”
⾕寒香道:“你这般強留于我,不知是什么用心?”
独眼怪人呵呵一阵大笑,道:“老夫要你永留‘万花宮’,陪伴老夫过这逍遥生涯。”
⾕寒香听得芳心一震,暗自忖道:“要我留在这‘万花宮’陪伴于你,岂不是伴着一个怪物在一起吗?”她心里虽然这样想,脸上却不动声⾊,反而展颜媚然一笑,道:“要是我不肯呢?”
独眼怪人嘿嘿一阵冷笑,道:“既进了老夫的‘万花宮’,你不肯也由你不得,哼!如敢对老夫有半点违抗,就要他⾝受分肢移脏之苦。”
他话到此处,似是觉着说得太过冲动,立即改口说道:“但对你,老夫绝不忍施出此等手段,只要你好好的听从于我…”
独眼怪人,此时神情甚是大异寻常,満布疤痕的脸上,泛现出一片深红紫⾊,那只突出眶外的独眼,也发出异样的光芒,倏然一声不响,盯注在⾕寒香的⾝上,一瞬也不瞬。
⾕寒香一看他这般神⾊,心中感到一阵悚然不安,但此时⾝陷虎⽳,而这独眼怪人,武功奇绝,手段残酷绝伦,心中虽然焦急,却想不出脫⾝之计。
正当⾕寒香芳心纷之际,那独眼怪人突然由上纵起,凌空一个旋⾝,已将⾕寒香拦抱起,跃返木之上。
独眼怪人两臂如两道铁箍,牢牢地搂住⾕寒香,脸上満是贪婪、丑恶的神情,看得⾕寒香心头泛起了一阵呕心,要想抗拒,已是无能为力。
但⾕寒香原是冰雪聪明之人,又经历了许多事故,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本能地生了一种应变的急智,她忽然娇叱一声,道:“你这般对待于我,到底是何用心?”
独眼怪人恍如未闻一般,丑脸往⾕寒香脸上凑去。
⾕寒香被磨折得真想大哭一场,但她知道,此时此情,任你哭断嗓子,也是毫无用处,她用尽力量,挣出一条手臂,扬手一掌,掴在那独眼怪人的脸上。
独眼怪人似是未料到⾕寒香这猝然之举,被打得怔了一怔。
⾕寒香乘他怔神之间,厉声说道:“你也是一宮之主,怎的如此无聇。”
她虽然貌如舂花,但这时说话的神情,却含有一种无上的威仪,那种若桃李,冷如冰霜的神情,使人一见,就产生出一种不敢犯侵的戒心。
独眼怪人呆呆的瞧了她一阵,心中似是生出了一种愧羞之意,避开⾕寒香的目光,说道:
“唉,我是太喜你了…”
⾕寒香哼了一声,道:“纵然是喜,也不该这等羞辱于我。”
独眼怪人这时竟没有一点凶残之气,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你可知道我对你的一片心吗?”
他眼睛虽然盯注在⾕寒香脸上,但目光却是一片散,脸上也一片茫然之⾊,喃喃地说道:“我等了几十年了,今天…”
⾕寒香未待他话完,心中大感惊讶,接口问道:“什么?你等了我几十年了?”
独眼怪人茫然地应道:“不错,多亏老天见怜,我这几十年的心愿,今天才如愿以偿…”
他忽然发觉眼前之人是⾕寒香,不由得泛起一阵宛如大梦醒来的惊异之⾊,失望地接道:
“是你,原来是你…你太像她了。”
⾕寒香看他失去常态的神情,心中油然生出一种奇念,同时,她知道这独眼怪人,乃是一个残酷成喜怒无常的怪人,适才自己在情急之下,掴了他一掌,不知他是否恼羞翻目,怀着一种好奇与恐惧的心情,轻轻问道:“你说我像谁…”
独眼怪人此时也平静了不少,脸上那股贪婪的神⾊,也已退去,他又看了她一眼,才道:“你跟我心中之人,长得完全一样,但是老夫费尽心⾎,依然无法寻找得到,今天既然将你劫来,老夫要你代替她在这‘万花宮’相伴老夫,度享这有生之年。”
话毕,伸手在壁上一按,只见面墙壁之上一幅精绘的花鸟图,缓缓往上卷去,现露出一幅古装仕女的图画。
⾕寒香举目一望,也不由看得呆了一呆。
原来那画中的美女,除了⾐饰与自己不同之外,面貌、神态竟是无一不像。
⾕寒香一面默察这张图画,一面心中暗暗盘算,她沉思片刻,转脸瞧着独眼怪人,道:
“看你这般情形,你对她已是钟情许多年了。”
独眼怪人点头道:“数十年来,一直未能相忘。”
⾕寒香道:“你将此人看作何等样人?”
独眼怪人道:“老夫将她看作瑶台仙女…”
⾕寒香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心口不一!”
独眼怪人道:“你怎说老夫心口不一?”
⾕寒香道:“你既将她看作瑶台神仙,就不该生出那等亵猥之想!”
独眼怪人脸上疤痕微一菗动,道:“老夫有生之年,如若不能一亲芳泽,实是毕生的憾事。”
他顿了顿,接道:“但是画中之饼,不能充饥,所以老夫许下心愿,一定要找到一位与此画神貌相若之人,要她常伴⾝侧,以偿老夫夙愿,苍天不负有心人,你果然真如画中之人,所以老夫适才一时…”话至此处,似是不好再说下去,倏然住口不言。
⾕寒香如舂花的脸上,泛现出一片红霞,低头说道:“此事虽然不全怪你,但是此乃人生大事,自是不能视同儿戏。”
她说到此处,心中意念回转,许多事情,一起涌上心头,一时间,心意纷扰,也无法再说下去。
独眼怪人见她话语温和,不噤一阵心喜,忙道:“依你要如何?”
⾕寒香心中默默一想,心知既然落在这种恐怖残酷之人手中,未来命运,实在不堪想象,目前只有以话扣住他,苟廷一时,再视机而行。
她心意一定,伸手理了理鬓边秀发,又整了整零的衫裙,然后幽幽一笑,道:“你虽然喜爱那画中之人,但我究竟不是她,⽇后…”
独眼怪人急道:“你…”他因一时情急,说了一个你字,就没再说下去。
⾕寒香道:“依我看,你在武林道上,定也不是泛泛之辈,我也是一方公主的⾝份,如你果真喜爱于我,绝不可苟且礼,必须要隆重其事才行。”
独眼怪人连声应道:“老夫依你。”
⾕寒香摇头摇道:“不是那么容易,我要你答应我几件事,如有一件不答应都不行。”
独眼怪人急着说:“好,老夫全依你,你说好了…”
⾕寒香微一沉峙,道:“如你真心喜爱于我,必须要明媒正娶,大礼要在两个月之后,在这段时间,我要考查你对我是否真心!”
独眼怪人道:“可以。”
⾕寒香又道:“在这段时间內,你要将‘万花宮’噤令开解,不得再杀一人。”
独眼怪人道:“可以,还有什么,你一起说吧。”
⾕寒香又道:“大礼之时,我要请出三媒六证,以示慎重,同时,要你遍请天下各宗各派英雄,前来观礼…”
独眼怪人翻着那突出的怪眼,道:“老夫与外界之人,久无往来,何必…”
⾕寒香冷笑一声,満脸娇态说道:“我早知你是并无真心。”
独眼怪人见她一付幽怨的情态,急得丑脸一阵搐动,急急地道:“好,也依你,你可称心了吗?”
⾕寒香又道:“我早就对你说过,我不远千里迢迢,自西域来此,是有着一件切⾝大事。”
独眼怪人为了要讨好于她,立即说道:“什么事,只要老夫力所能及,一定为你办妥。”
⾕寒香⽟面一冷,神情肃然地道:“这件事,在我未对你说时,不许你出口相问,不过,这件事我还是有借重于你之处。”
独眼怪人这次并不接口,只望着⾕寒香,点了点头。
⾕寒香又恢复温柔之态,道:“我们成婚以后,我在宮中陪你一年,我必须出去一次,清了我这件大事,事情办完之后,再返回天台,与你同住此间,你可答应?”
独眼怪人沉昑了半响,点头应道:“这也可以依你。”
⾕寒香道:“不过我前去了断此事,或恐遭遇险难,虽然有人随行相卫,终是不妥,所以我要你在这段时间,传我一些防⾝的武艺。”
独眼怪人听了,突然发出一阵“呵呵”怪笑。
⾕寒香见他这等狂豪大笑,不知他是什么用心,想询问于他,却又不知如何问法,怔了一怔,惘然地瞧了他一眼。
独眼怪人笑了一阵,握住了⾕寒香的纤手,道:“放眼当今武林,能在老夫手下走过三招五式之人,哼哼,恐怕是数不出几人,只要你肯应允于我,老夫传你几种绝学,保管你驰骋江湖,没有人敢欺悔于你了。”
⾕寒香听得似十分神往,幽幽地说道:“你这话可是真的吗?”
独眼怪人摸抚着⾕寒香的⽟手,轻声说道:“老夫虽不是什么大信大义之人,但对你所说之话,却是绝无一句诳语。”
他因为脸上疤痕斑斑,说话之时,看不出什么表情,但他说话的语气,却是极为至诚。
⾕寒香本是极为善良之人,看他这时对自己竟是这般的至诚,心中也觉着很是感动,不由柔声对他说道:“我知道你对我很好…”独眼怪人听她赞誉自己,心中大为受用,握住⾕寒香的双手,竟发出一阵微微的抖颤,动地道:“只要你相信我,我定会使你过的很⾼兴。”
⾕寒香温柔地点点头。
独眼怪人见她这般柔顺,似是极力的讨她心,立即又道:“我一定要全力地把我生平得意的独门绝学,传授与你。”
⾕寒香一双秀目,望着那映在灯光之下,闪烁的珠帘,眼睛一瞬不瞬的在怔怔出神,仿佛在思索着一件重大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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