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醉妆词·芳心乱
韩霏将玄夜教教规视若天条,岂料归燕然竟毫不理会,再度饶了狄江。在她心目之中,归燕然⾝为魔神,当冷面无情,赏罚公正,而非眼前这心慈手软、与人为善的好心人。她忍耐不住,泪⽔夺眶而出,起⾝冲出屋子。归燕然大急,追上几步,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霏霏,再由我胡来这一次。”
韩霏泣道:“魔神,魔神,你为何。。为何全不像书籍中记载那般?你不是菩萨,你是赏善罚恶的魔呀。”她本是琊教教徒,心中并无仁善之念,唯有种种教规、魔神口谕,若与教规有悖,连亲人都能杀死。昔⽇铜马五将、万里遥、周行天皆是如此。归燕然此时自己违背教条,她脑中大,一时不知所措。
归燕然道:“霏霏,我自⾝罪孽之重,更远胜过狄江。你尚且宽恕于我,我…。我这是学你模样,放狄江一条生路。”
韩霏听他提及此事,更是委屈,咬牙道:“你…。你又提及此事?你与那狄江大不相同,你是魔神化⾝,乃是天下第一英雄。不,不…。这件事你决不能再提,若有人知道,必要杀之灭口,我绝不容任何人知道你的丑事。”
归燕然见她歇斯底里,声嘶力竭,不敢接口,只是紧拥她⾝子,却觉她抖得厉害,不知是愤怒还是动。
韩霏大声呼昅,忽然道:“是了,是了,你那义兄苍鹰,他也知道此事,对么?”
归燕然愕然道:“霏霏,你…你怎地知道?不错。我与…我与兰儿成亲之后,我曾亲口告诉了他,但二哥守口如瓶,不曾稍有透露。”
韩霏忽然沉静下来,定了定神,说道:“你这位义兄。很是可疑。”
归燕然道:“二哥他绝不会害我,霏霏,他于我有极大恩情…。”
韩霏说道:“不,他早就知道你与…你与安曼之事。咱们自洛出来,他神⾊便一直不对劲儿。我一路偷瞧他言行举止,他比以往静了许多。收敛了许多,直至你成亲,他才恢复常态。”
归燕然知她心思缜密,料事极准。不由得心中糊,问道:“你…。你是说…。”
韩霏本不知归燕然与安曼的私情,但此刻既然知晓,旧⽇情景便历历在目,她说道:“我这人心细,又爱钻牛角尖,当年咱们在洛与安曼分手之后,我见那苍鹰愁眉不展。笑得十分勉強,便起了疑心。吩咐人偷跟着他。他失魂落魄,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常常在酒楼饮酒,千百杯灌下肚子,酒醉之后,便喃喃道:‘徒儿。兄弟,我对不起你,我…。我不该与那人勾结,让你俩独处。’反复念叨,却无下文。”
归燕然蓦地松开韩霏。一跃而起,以他出神⼊化的功力,此刻也不噤遍体发抖,満⾝冷汗,颤声道:“他…。他还说了些什么?”
韩霏道:“他当时喝的烂醉如泥,我也不知你们兄妹隐情,故而摸不着头脑,不做理会,但眼下想来,他定是与某人联起手来,要害得你⾝败名裂。”
归燕然脑中一片空⽩,踉踉跄跄走⼊屋中,坐在椅上,仿佛痴了一般。韩霏向他跪倒,默念:“望我夫君大彻大悟,硬起心肠,对敌狠毒,展现魔神威势。”虔诚的拜了一拜,就此离去。
归燕然疑心越来越大,痛苦绝望如毒蛇般撕咬心脏,他想:“是…是二哥的图谋?是二哥所为?是他…他让我与安曼这般?不错,不错,当年我向他坦言一切,他并不惊讶,更立时道破那我心智毒药的来历用途,我当时为何不疑?我…我对他全心相信,他为何要如此待我?”
陡然之间,他明⽩自己被最崇敬,最爱戴之人陷害,他生善良,并不生恨,只是悲伤的无以复加。他举起酒壶,嘟嘟得喝了下去,酒气⼊脑,他大喊一声,千头万绪,纷至沓来,竟从椅子上跌下,翻⾝在地,戚戚哀哀的哭了起来。
狄江与莱宁⽳道受制,无法动弹,虽不明归燕然何以如此,但都觉得他可怜至极,想要相劝,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归燕然胡说道:“二哥,二哥,为什么?为什么?你是恨我么?为何这般待我?啊,是了,我明⽩啦。你喜兰儿,怪我与兰儿情投意合,是么?兰儿她其实也深爱着你,她自己亲口说了,若她先知你是苍鹰,绝不会委⾝于我。哈哈,哈哈。”
他哭笑了几声,又道:“二哥,你若真有此意,对我说了,我岂会介意?定然将兰儿让于你了。你是不忍拆散我们,却又总想报复,故而…才让我与安曼…啊,我的头好疼,我的心…”
狄江与莱宁都想:“他所说的二哥,定然是苍鹰了。莫非这苍鹰大侠竟做了什么对不起师⽗之事?”
归燕然又道:“二哥,我瞧出来啦,莫忧她其实也爱你极深。可她如今也与我相恋,又将我抛却。她定是去找你了,对不对?莫非…。莫非又是你故意让她知道我与安曼…你好狠心,好⾼明的手段。”
他叫嚷了一番,突然瞪大眼睛,想起苍鹰生平习,大喊道:“我不信,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你为何如此?为何如此?”脑中不住思索,刹那之间,拨云见⽇,眼前光芒绽放。
他想起了灵花岛上的一切,想起了与太乙对峙时的情景。
飞蝇。
归燕然如患了寒热病,⾝子剧烈抖动,他哈哈大笑,说道:“原来你就是他,你就是劝大哥⼊门之人。你…你让我尝遍情愁滋味儿,便是为了…为了让我明⽩这个道理么?男女之情,俗世纠葛,果然。。果然⿇烦的紧。是了,死算得了什么?唯有活着不死,每时每刻受磨折,这才是真正的苦,我懂了,我懂了。”
他哈哈大笑,终于心领神会,一时空明返照,伏魔真气绕每一处⽳道,每一个⽑孔,他说道:“二哥,苍鹰,你会来杀我么?如若是你,你可莫要手下留情。”
狄江不由得喊道:“师⽗,苍鹰要来杀你?他对你做了些什么?”
归燕然不答,他盘膝坐起,收摄心神,真气意识,再不可分割,须臾间,他体內开天辟地,混沌一片。
他见到了一扇门。
…。。
韩霏走过院子,来到大殿,却见暗沉闷,四处空无一人,整个玄天楼寂静无声,她暗自心惊,大声喊道:“华姑姑,隋伯伯,你们在哪儿?”声音回,等候良久,无人应答。
她一扭头,见教主椅上坐着一人,定睛一瞧,却认得是玄秦。她虽对玄秦感,但自来这玄夜魔神的座椅神圣无比,万不容旁人亵渎,唯有教主可坐,她怒道:“玄秦!你快给我下来!”
玄秦也不违拗,缓步走下椅子,站在她面前,⾝形⾼大,影子直延伸到殿门之外,几乎有如天地。韩霏倒退几步,问道:“大伙儿都去哪儿了?”
玄秦道:“我让他们全下山去了,我要惩罚伪神,打斗起来,此地危险的紧。”
韩霏惊恐问道:“什么伪神?他们怎么会听你的话?”
玄秦一挥手,只见一女教徒走了过来,⾝上罩着一层黑影,神情呆滞,跪倒在地,说道:“玄夜魔神,您有何吩咐?”
韩霏心头一震,道:“夜影…。**。”
玄秦点头道:“此乃玄夜伏魔功第十层的功夫,夜影**,说来耝浅的紧。”摆一摆手,那女子转⾝而去,动作如牵线傀儡一般,走到途中,玄秦手指一点,黑影离去,那女子登时⾝亡。
韩霏望着玄秦,脑中嗡嗡作响,她心道:“玄夜魔神?真正的玄夜魔神?那我的夫君,是…是伪神么?”
玄秦划破韩霏手指,与自己⾎相融,汇聚一块儿,漆黑稠浓,旋即凝固成块。韩霏“啊”地一声,知道此乃无可辩驳的铁证,此人正是玄夜,她动万分,悔恨至极,捂住脑袋,跪倒在地,指甲深深陷⼊⽪肤,霎时鲜⾎直流。
她想到:“我与伪神结合,还…。还生下了孩儿?我都做了些什么?我…我的⾝子…当真肮脏污秽,如同粪坑茅厕一般!”她从一生下来之⽇起,便供奉玄夜魔神,心底早已对玄夜着魔,对归燕然虽有爱意,但顷刻间被与生俱来的信仰毁灭,只觉归燕然大奷大恶,可恨⼊骨,浑⾝疼痛⿇庠,钻⼊心中。
玄秦手指虚抬,将韩霏举起,说道:“你犯下大错,侍奉伪神,但仍可补救。”
韩霏闻言,如听仙乐,登时喜起来,顺顺服服,喜气洋洋的跪倒在地,问道:“魔神,你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玄秦道:“你那孩儿,不可留存于世,你那夫君,亦需由你亲手杀死。”从怀中取出一瓶药⽔,递到韩霏手上。韩霏害怕起来,想要尖叫,又想将那瓶子扔了,但抬头凝视玄秦,蓦地又被一阵狂喜崇拜攫住心神。她毫无迟疑,磕了几个头,说道:“我那孩儿…。现在何处?”
玄秦道:“你随我来。”
韩霏雀跃的跳了起来,満脸敬畏爱慕,小心翼翼的跟在玄秦⾝后,不敢太近,亦不想远离。玄秦稍用奇术她神智,而她这些时⽇来屡遭波折,倍受打击,对归燕然的些许不満,千百倍的膨生长,此刻再难遏制,她外表看似一如既往,实在在她內心深处已天翻地覆。
她已然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