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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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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大地,牛记粮行旁边的“七姑娘小铺”渐渐打出名声。

  “七姑娘,你帮我瞧瞧,这支银发钗合我这身打扮吗?”一个年轻姑娘将发钗比到头上,对着镜子左瞧右看。

  七巧指向镜中的发钗,仔细地道:“林姑娘,这支凤钗雕工精细,样式古朴厚重,你戴起来十分端庄,可说句老实话,倒显老气了。”

  “真的耶,难怪我怎么瞧怎么不对眼。”那姑娘放下银发钗,对着同来的女伴笑道:“别家铺子哪管你好不好看,丑八怪都能说成了西施,就是要你买最贵的货。不像我们七姑娘,明明这支银钗子最值钱,就是不卖我。”

  七巧也微笑道:“卖了你,让你成见着这支钗子不顺心,倒是白白气坏了身子。下回有新来的轻巧钗子,我再帮你留意。”

  “七姑娘很会做生意呢。我再来瞧瞧你新做的扇坠子吧。”

  七巧很高兴客人对她的肯定,她不认为自己会做生意,但她一直很认真,边做边学;而且牛青石教过她,做生意招呼客人固然要会说话,可最重要的还是只有两个原则,那就是货真价实和诚心诚意。

  “七姑娘,你是不是会写字?”旁边又来了一个姑娘。

  “是呀。需要我帮忙吗?”七巧发现自己还爱帮人的。

  “我想…请你帮我写封信,我、我会给你润笔费的。”

  “七姑娘,快去帮阿香写情书。”几个姑娘常来铺子,彼此也了,林姑娘笑道:“我们自个儿看,待会儿再喊你还是采苹结帐。”

  一听到情书,七巧有些犹豫,但一瞧见阿香心期待的神色,将心比心,她二话不说便拉了阿香到角落小桌坐下来。

  摊开纸张,研好墨,她握着笔管道:“阿香,你可以说了。”

  “大头哥哥,妹妹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阿香脸蛋微红,神情却是极为认真,一个字一个字将她心底反复许久的话念了出来。

  好、好…好麻!七巧一呆,脸也跟着红了,竟是写不下去。

  “七姑娘,不好意思。”阿香带着祈求的语气道:“我就是不敢找街上的写字先生,这才来找你…”待嫁女儿心,腔的相思只能透过她的笔,这才能尽情倾诉。

  七巧逸出柔和的微笑,让阿香安心,也让自己定下心来。

  “没关系,你慢慢讲,我要开始写了。还有,我不收润笔费喔。”

  就这样,两个姑娘眉眼含羞,一个说,一个写,完成了一封“情书”

  “写完了。来,阿香,你这边签名。”七巧指着信尾。

  “划押?我不会写字。”阿香摇摇头。

  “你过来坐这里,我抓着你的手写,旁边我会注明是你亲笔签的。”

  七姑娘如此贴心,不但阿香惊喜,连在旁边竖着耳朵偷听情书内容的姑娘们也是心难耐,恨不得马上请她帮忙写信给自己的情哥哥。

  “七姑娘代客鱼雁往返,千里姻缘一线牵,实在是功德无量啊。”

  忽然传来一个文诌诌的好听男人声音,众姑娘们马上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俊美公子面带微笑,直直往七巧瞧来,而他身边的同伴却是摆着一张臭脸,两个人皆是锦衣华服,典型的富家公子派头。

  七巧心脏陡地一个剧跳,因为那个臭脸孔的竟是她的大哥。

  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这些日子来,即使百合再怎么帮她守秘,她也刻意从后街小门进出,但她每早出晚归,还是不免会撞见家仆,只消几张嘴一传,就守不住她天天外出的秘密了。

  牛采苹很谨慎地问道:“请问两位公子有事吗?”

  “采苹,没事的。”七巧忙小声地道:“这是我认识的人。”

  “喔。”牛采苹又瞧他们两眼,转去招呼其它姑娘。

  俊美公子兴致高昂,拿起桌上的镯子把玩,夏仲秋则是黑着脸不发一语,好不容易等到所有的客人离开店面,他马上发难。

  “妹妹,关门!”

  “大哥,我为什么要关门?现在还不到打烊的时刻。”

  “你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夏仲秋脸色更加难看,口气也很坏。“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我们夏家的大小姐竟然拋头面卖杂货?!”

  七巧觉得,虽然大哥不喜欢爹的行事作风,但在某种程度上,这对父子的观念倒是一致的。

  “大哥,我开店赚钱,为的也是帮咱们家还债。”

  “不都没债了吗!走,跟我回家,这事绝不能让爹娘知道。”

  “夏兄,你不要为难令妹。”俊美公子从容不迫地挡下夏仲秋,随即一整神色,向七巧打个揖,温文尔雅地笑道:“小生周文德,曾经上门提过亲,只可惜聘金不合令尊之意,以致在下无缘和小姐结为连理,实是深深引以为憾啊。”

  是周三公子!七巧心头一跳,脸颊微红,不敢再看他。

  “周兄,我妹妹做出这样的事,实在失礼。”夏仲秋额冒冷汗。

  “不,小姐秀外慧中,知书达礼,又懂得营生之道,如此贤德之窈窕淑女,正是我等君子可遇而不可求的良伴。幸亏在路上遇到了夏兄,小生这才有机会一睹小姐芳容。”

  几句话说来,咬文嚼字,抑扬顿挫,七巧只是羞得低了头。这般文采姿仪,不就是她心底所盼望的理想对象吗?

  夏仲秋瞧了七巧的脸色,也是同一个想法,即道:“可惜家父短视近利,爱钱财不爱人才。周家世居苏州,家大业大,前几年乾隆爷两度下江南,周家奉旨招待,那个盛况恐怕要由周兄亲自说明吧?”

  “是啊,当年我得见天颜,并向皇上介绍一道我亲自想出来的绝品美味,名唤『花开四季年年好』。”周文德容光焕发,朝京城方向拱了拱手,又道:“如今我回想起来,我态度从容、口齿清晰,加上那道菜风味独特,一定是让皇上留下深刻印象了。”

  噗!“你笑什么?”周文德面色微愠,转向那个不识相的笑声。

  “我笑啊,这道菜是甜甜姐做的,菜名是米多多想的,你们周家偷用米家的菜,全苏州三岁小孩都知道,你还敢再拿出来说嘴?”

  说话的是牛采苹,她身边站的是她刚刚跑到隔壁拉过来的牛青石。

  夏仲秋一看到牛青石,马上发作,抢上前怒道:“牛青石,我妹妹不懂事,你竟然敢拐她?!”

  “大哥,不关牛老板的事!”七巧急道。

  “怎么不关他的事!”夏仲秋气急败坏地道:“他娶不到你,就想尽办法从你身上榨出钱来,商人唯利是图,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大哥,你怎能这样说!”七巧不敢看牛青石的表情,慌道:“那是牛老板好心,我们不能昧着良心让他吃亏。”

  “做人的道理我明白!我当大哥的,自然会去解决债务问题。”

  “都几个月了,大哥,你想办法奔走、筹钱了吗?”

  夏仲秋张着嘴,被七巧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牛青石沉稳地道:“夏少爷,请你不要误会,牛某绝对不敢强人所难;而且夏小姐的铺子就在我粮行旁边,我一定会就近照顾,不让夏小姐有任何闪失。”

  “你还不是利用我妹妹,想要她赚钱还你!”

  “不,能不能赚钱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夏小姐在这里很开心。”

  七巧一震,她从来没跟牛青石说她很喜欢开店啊!他就是这么厉害,总是能看出她的心事。

  牛青石又吩咐道:“采苹,客人来了,怎么不端上茶呢?”

  “才不!白白脏了我们的茶杯。”牛采苹先是瞪向说她大哥坏话的夏仲秋,然后又瞪向正大胆打量七姐姐的那个姓周的。

  “看什么?要看姑娘,我给你看!”她干脆跳到七巧面前。

  突然蹦来一个臭未干的圆脸小姑娘,吓得周文德马上倒退三步。

  黄丫头!完全挑不起他的兴趣,更何况那双跑来跑去碰碰作响的大脚就令他作呕。他又将视线转到七巧的裙下,一瞧她四平八稳地站着,他不要为那一张清秀姣好的脸蛋叹息。

  “唉,夏兄呀,”心里虽不那双配不上脸蛋的大脚,周文德依然彬彬有礼地道:“令妹身在龙蛇杂处之地,仍如同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洁白莲花,真是教我好生感佩。”

  “大哥,你先回去。”七巧假装没听到赞美的话,低下头,红着脸催促道:“我还要做生意,晚上回去我再跟你说清楚。”

  周文德又是深深一揖,直勾勾瞧着七巧道:“夏小姐,你放心,我会说服令兄,让他了解经营生意的好处。”

  “周公子,不敢劳烦。”七巧总算羞怯地回他一句话。

  “两位公子好走啊。”牛采苹送客到门口,热情地挥手道别,笑咪咪地补充道:“你们两家的米粮都是从这龙蛇杂处的地方送过去的,吃饭前记得服下平胃散,可别吃坏了肚子喔。”

  “采苹,少说一句。”牛青石将她拉了回来。

  “七姐姐,你不会听你哥哥的话,关掉铺子吧?”牛采苹担心地道。

  “不会。”七巧不安地道:“夏家欠牛老板的钱,我一定会还清。”

  “七姐姐,我不是在跟你说这个啦。我是瞧姑娘们来了这里,不管是买个小玩意儿,还是跟你学画绣样,大家都很开心,收掉实在可惜。”

  “如果夏小姐觉得辛苦的话…”牛青石略微一顿。

  “不,一点也不辛苦。”七巧赶紧摇头道:“谢谢牛老板过来解围,不然还不知道我大哥要闹到什么时候。”

  “采苹说有坏人来了。”

  “就算真有坏人来捣乱,我也不怕的。”七巧一谈到这间属于她的“七姑娘小铺”马上忘掉刚才七上八下的心情,一双水灵大眼绽出光芒,神采奕奕地道:“只要有姑娘喜欢这里,我就会继续做下去,努力赚钱,先将欠牛老板你的粮钱全部还清…”

  “嗳,七姐姐呀!”牛采苹不得不打断她的话,大声哀叹道:“你别每回见了我大哥,就老是说要还钱,好像你们两个之间除了那笔粮钱以外,就没其它事情可谈了?”

  “这…”七巧当然还想谈很多事了。像是他怎么学会做生意的?他又怎能掌握全国各地那么多的米粮来源?他总是那么早就到粮行,到底一天睡几个时辰?还有刚开店时,常常在粮行前面喝茶的那两个弥勒佛也似的老人家怎么不见了?为什么牛老秀才年纪这么大了还要考举人…

  “没事的话,我回粮行去了。”

  牛青石四处看了一下,始终没有和七巧的目光接触。

  七巧无言地看他离去,竟有一股怅然若失的失落感。

  她默默整理桌上的首饰,拿了帕子拭净上头的指印。

  “七姐姐,你还在恼你哥哥吗?”牛采苹见她不开心,又问道。

  “没什么好恼的。”七巧淡淡说着,却为自己这么快就拋开烦恼念头而吃惊。果然,经过这些日子的历练,今的她再也不是那个镇枯坐闺阁、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无聊大小姐了。

  “采苹,你刚才讲甜甜姐的菜被周家偷吃,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被周家偷吃,是被据为己有,拿去向皇帝邀功…咦!七姐姐你不知道这件轰动苏州的大事吗?”

  “我那时候还小,只听府里的嬷嬷说乾隆爷来咱苏州,很喜欢丰富之家的菜而已。”

  “我那时候更小啊,周家没良心的事可多着呢,全苏州…”

  “三岁小孩都知道!”七巧不觉模仿采苹的语气,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脸上笑靥灿然。“这样说来,心心也一定知道了。好采苹,你快跟我说,我很多事情都不知道呢。”

  “好,我这就说了。”

  牛采苹话匣子一打开,那娇脆的嗓音就停不下。七巧听了,更加惊奇,忙拉采苹坐下来听她说故事。

  当然了,对于牛青石的一切,以前她碍于采苹是他的亲妹妹,总是刻意避嫌不敢问,可如今她不管那些无所谓的顾忌了,她更是要向采苹问个清楚,好好彻底了解这位大老板。

  咦!寻常人遇到债主避之唯恐不及,为什么她却越往他那儿走去了呢?

  ************

  天色微暗,小桌摆上一盏烛火,照亮一双正在打算盘的大手。

  滴滴答答,算盘珠子碰撞的坚实声音在小铺子里回响,七巧坐在牛青石的对面,愣愣地望着他那长茧却很灵活拨动算盘的手指。

  这手不是很好看,十指又又长,充分显出辛苦工作过的痕迹;然而手掌厚实,彷佛散发着一股温热气息,令人感到十分可靠…

  “这个月的帐结算好了。”牛青石抬起头道。

  “啊!”七巧慌忙收回视线,将桌上的一堆碎银子推了过去。“牛老板,这里是今天收到的现银,还你八两。”

  每天“还钱”已成了七巧的习惯。不管当天收入多少,她一定凑成一个整数拿给牛青石。

  “那我总共还你多少钱了?”她又迫不及待地问道。

  牛青石早知她有此一问,已翻开另一本帐簿,记下期和八,再加总上头累积的数字,微笑道:“二百三十七两。”

  “太好了!”只要数字一直往上增加,七巧就很开心,她又期待地问道:“那么,牛老板你再帮我算一下,如果我一个月赚上一百两,那我还需要多久就不再欠你钱了?”

  “二千减二三七…”牛青石也不打算盘,就直接念道:“余下一七六三,除以一百,得一七又六三,也就是说,最多十八个月。”

  “十八个月?!”七巧惊讶地看他用嘴巴“算”出数字,早就佩服得五体投地,一听到十八个月,忙又低头看她十指头,细细念道:“一年有十二个月,这边先去掉两指头,然后三个月、四个月…”

  牛青石好整以暇地收好算盘和帐簿,让她慢慢去算。

  打从筹备开店之初,他就发现她毫无记帐的概念,算术能力更是奇差无比;也因为这样,他才有办法让她加快“还钱”的速度。

  烛光映照她白皙的脸颊,彷佛为她着上一层淡淡的红光,就像是她每天初见到他时,总是会泛上两颊的美丽红晕。

  而此刻,她小嘴念念有词,低垂长长的睫,神色略微困惑,正专注地扳着她的指头,一旦扳错了,又慌慌张张从头数起,那娇憨、稚拙、可爱的小女儿神情完全映入他的眼里,令他不觉怦然心动。

  如果去年底成亲了…他马上别过视线,深深了一口气。

  他下的决定从来不会后悔,也没必要去设想不可能的情形;如今他所作的一切,只是当她是妹子,善尽一个兄长之责罢了。

  “所以,牛老板,再一年六个月,我就可以还清米钱?”

  好不容易,七巧终于算出来了,抬起头快地道。

  “没错。”他亦微笑以对。“到时候你赚到的就是自己的。”

  “真不好意思,每天都要牛老板你来帮我记帐。”七巧兴奋之余,不忘感谢。“其实我应该自己记的,但店里客人好多,我又接下一些刺绣和手工活儿,还得费心挑选货商送来的新首饰…”

  这全是推托之词啊!七巧不好意思再讲下去。开店之初的忙碌混乱已经过去了,她接下来无论再怎么忙,一定要学会自己记帐才行。

  看她又是脸通红,牛青石抑下心中无来由的悸动,刻意冷着声音道:“我们当初讲好了,帐由我来记,你不用碰。”

  “可是…”怎么突然又板起脸来了?

  “我过来记帐只是举手之劳,倒是今天晚了,你该回家了,我送你一程。”牛青石面无表情,说着便收拾帐簿。

  “大哥!”门口探进来一个清俊的年轻书生。

  “青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牛青石惊喜地站起身。

  “下午就到家了,采苹回去一看到我,嚷着不烧饭了,她先带爹过去丰富之家了。”牛青云长得跟哥哥有几分神似。

  “好弟弟,出门一年多了。”牛青石走过去,用力拍拍弟弟的肩头,豪大笑道:“怎样?回疆一定有很多好玩的事儿,大哥声明在先,你这次可不要再写出害人丢官的游记了。”

  “不写了,我回来跟大哥学做买卖营生。”牛青云大大摇头,虽是笑容朗,却是掩不住眼里的疲惫。

  “瞧你回来这么累,采苹还要你出来吃饭?”

  “几万里路都走过了,不差这几百尺,我顺便拿几袋种子到粮行,伙计说你在这里,我就过来了。”

  “你一路寄回来的种子,我都收到了。”牛青石语气转为高亢。“青云,你三年前从云南带回来的八宝米稻种,我选了几块田,请农家试种,去年终于有了收成,炊出来的米粒一样又香又大又润泽,口味不输原产地,我还打算和江南的香子稻接种,再试试新的品种。”

  牛青云高兴地道:“大哥,太好了!我终于帮得上忙了。”

  “大哥还要多谢你帮我搜集种子,大家都有口福。”

  “是我给大哥惹了天大的麻烦,我…”牛青云垂低了头。

  “麻烦事都过去了。”牛青石拍拍弟弟的手臂,微笑道:“打从阿敖叫你离开苏州,你就没回来过,也没机会当面向他道谢,待会儿过去吃饭的时候,大哥陪你向阿敖敬一杯谢罪酒,他可是为你丢了官的。”

  两兄弟顾着叙旧,完全忽略了站在一旁的七巧。

  七巧一点也不在意,反而因为头一回见到牛青石的朗神情而发了呆,就痴痴地看着他那张难得的、放松的、自在的朗朗笑脸。

  原来,大老板笑起来也像个大哥哥,不像平面对她,好像戴着一副假面具,笑是会笑,却是笑得很拘束,好像有人掐住他脖子似地。

  “咦!大哥,你怎么开起姑娘的店了?”牛青云好奇地环视四周。

  “这不是我开的。这位是七姑娘,这是她的店。”牛青石这才赶忙为两人介绍。“七姑娘,我弟弟牛青云。”

  “牛公子。”七巧见到陌生男子,还是无可避免地脸红。

  “七姑娘,采苹说你是…”牛青云先看了一眼大哥。

  牛青石忙道:“青云,你去陪爹,你们先上菜吃饭,我送七姑娘回去后就过去。”

  牛青云一离开,七巧并不忙着收拾,倒是睁大了一双水亮明眸,带着忐忑紧张的心情,急要填她尚未足的好奇心。

  “牛老板,他、他…你弟弟就是写南游记的『牛二』?”

  “是的,牛二是他的笔名,不过那桩文字狱闹得大家都知道是他写的了。”牛青石有点讶异她过度兴奋的神情。

  “所以,你刚才说的阿敖,就是前任吴县知县陈敖,软软的夫君?”

  “对。”

  “听说牛老板你和陈大人都是出身绍兴陈家,他念书,你学做生意,那你们本来就认识了吗?”

  “阿敖不认得我,他一直待在绍兴陈府读书,我则是跟着陈伯伯到处跑。后来阿敖到苏州任职,他是官,我是商,更不方便相认,直到发生青云的文字狱,我请伯伯出面,他才知道我就是伯伯的入门弟子,也是安大哥的好朋友。”牛青石有问必答。

  “好巧!安大哥又是陈大人的姐夫,大家全兜在一块了。”

  七巧开心地合起双掌,用力一拍,好像是她将大家兜拢在一块。

  与其说她莫名其妙地为这些不相干的人高兴,不如说她终于问清楚牛青石所有的一切事情了。

  “都是采苹跟你说的?”牛青石看着她光采异常的脸蛋。

  “呃…”七巧低下头,其实是她追着问,而采苹也很乐意回答。

  “夏小姐,天黑了,你一定要回家了。”

  被牛青石这么一催,七巧的大好心情马上消失无踪。她不用抬头也知道,牛青石一定又摆出他那张兄长般的冷脸孔了。

  好嘛,他要当个爱管闲事的老大哥,她就让他当个过瘾。

  “牛老板,嗯,有件事想拜托你。”

  “请说。”

  “我在我大哥书架上看到南游记,他说这等闲书读了虚耗光,可我很喜欢,牛二写得真好,让我也好想去云南一游。但我姑苏城外寒山寺都没去过…哎!扯到哪儿去了。”七巧不好意思地扭着指头。“我想请牛二公子在书上帮我题个字。”

  “好,你将书拿来,我再交给他题字落款。”

  “谢谢牛老板!”

  七巧心头怦怦跳,乐得她直想蹦起来哈哈大笑。

  能拿到仰慕已久的牛二亲笔题字,固然是一件乐事,但她和牛青石之间还能有二千两债务以外的事情可做,这件新鲜事更令她欣鼓舞。

  她收拾的动作不觉轻快起来,脸上也漾着快甜美的笑靥。

  牛青石站在门口等她,见她眉眼含笑,若有所思,彷佛期盼着什么好事,既是快,又略带一抹姑娘语还休的娇羞。

  他想到方才她提到青云时的兴奋神情,也想到她面对周文德时的害羞眼神,心底竟溢出一股不知所以然的寂寥感。

  “夏小姐,现在还有人上门提亲吗?”

  七巧一愣,还不及收敛笑意,两颊火烫般的燥热已经烧了上来。

  “牛老板,在还清债务之前,我绝对不会成亲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夏小姐好像喜欢读书人?”

  “我…”关他什么事呀!

  “我弟弟青云虽然没有功名,可他博学多闻…”

  “牛老板,我都说不成亲了,你在说什么!我、我…”七巧又羞又气,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心情正好,他就非得提起别人不可吗!

  牛青石刻意不看她酡红如醉的脸孔,仍放稳声音道:“我认识的人多,夏小姐提出条件的话,我可以帮你留意。”

  “我不跟你说了!”七巧干脆跺了脚,揪起放了刺绣活儿的口袋,从牛青石身边穿过去,气势汹汹地跑走。

  “夏小姐,等等!我送你。”牛青石措手不及,赶忙掩起门板,把上锁头,掏出钥匙锁好,这才匆忙跟上去。

  七巧在前头慢慢地跑着,一听到脚步声,就知道他跟来了,不觉抿偷笑。

  她怎么就顽皮了?这样捉弄牛大老板是不是有点过分?可她只是让他关门,应该不为过吧?她想着想着,便摸向口袋里的钥匙,触手微感冰凉,她顺着钥匙的形状仔细摩挲,一下子就把钥匙握热了。

  同样的七姑娘小铺店门的钥匙,她有一把,他也有一把,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可以打开这丬属于她的门。

  “夏小姐,天黑危险,以后别这么晚回家。”牛青石这时已走到她身边,不厌其烦地嘱咐着。

  “我不怕。天黑了倒好,家人就看不清是我了。而且就算你不送我,你也会叫汤元送我,不是吗?”七巧朝他一笑。“这样遮遮掩掩的,实在好麻烦,我不如在外头租间屋子省事。”

  “夏小姐!”

  吓到他了!七巧笑逐颜开地道:“我敢说,倒没胆子做呢。”

  牛青石捏了一把冷汗,他绝对相信这个小姑娘有胆子做的。

  小姑娘?不小了,也十九岁了,总不成教她为了还钱,因而耽误了她的终身大事吧?

  “牛老板,你有空教我打算盘、记帐、上钱庄办事,好不好?”

  “我没空。”

  那他就有空送她回家了?七巧转头偷笑。也罢,若他没空,她还不会在旁边偷学吗?

  天上出现一弯新月,映出地上淡淡的一对人影儿;月儿弯弯,像是咧开了笑颜,快看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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