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章楼前风波
淮安古称淮,是苏北大平原上的一座古城。
大运河流经此处,和大平原上千百条河流沟渠釜合,可说是苏北平原灌溉和通运输主流。
淮安在历史上曾经出现过极多的名人,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秦末汉初的名将韩信。
至今为止,韩信所留下的古迹还很多,他的生前事迹更是流传至今,历久弥新。
淮安府城里,最大的一座酒楼是悦宾楼,楼⾼三层,可以容纳宾客四百人。
至于隔壁的怀信楼,则是排名第二,楼⾼二层,宽敞的楼面,上下一起,摆设酒宴,也⾜⾜可以摆出三十多席。
这天⻩昏,两座酒楼都已宾客云集,楼外仍有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进出,只不过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经过两道关卡的检查,才能放行。
守在第一道关卡的灰⾐大汉,全都是漕帮淮安分舵的帮众。
至于守在第二道关卡的则是一群⾝躯矮短,却个个剽悍的黑⾐人,他们的脸上毫无表情,站在两座酒楼的门外守卫,目光炯炯的子着大街上的路人,望之让人生畏。
淮安府衙门的大捕头陈浩,听到悦宾楼和怀信楼都整个被漕帮帮众包了下来,宴请重要贵宾的消息,着实吃了一惊。
他唯恐江湖人物集聚一堂,引来什么纠纷,基于本⾝的职责,于是带着十个手下差役,匆匆的赶了过来。
远远望去,整条大街虽没封街,却是聚集了上百人,把两座相邻的酒楼都围住了,不让人自由进出。
陈浩暗暗嘀咕,心想漕帮要宴请贵客,怎会不把自己算进去?就算是来了帮主,也得有自己一份才对。
可是这一回偏偏如此神秘,连招呼都没打一个,就包下了两座酒楼,三间客栈,说是款待苏州来的贵客。
他跟⾝边的捕头道:“他妈的,张立夫到底玩什么花样?摆出这么大的场面,连老子都不打个招呼,简直太瞧不起人了。”
他⾝边的那个捕头见他发牢騒,也附和着道:“这帮人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他们…”
他一眼看到漕帮淮安分舵主张立夫领着二十多名大汉站在怀信楼前说话,于是话声一顿,道:“头儿,你看,那不是张立夫吗?”
陈浩摸了下际的刀柄,抬起头来,道:“走,我们找他去!”
他昂首阔步的走了过去,老远便⾼喊道:“张分舵主,张立夫兄…”
⻩昏的余晖照在张立夫脸上,显得一片焦⻩,看起来好像生过一场大病,可是他却一脸奋兴之⾊。
远远听到陈浩的喊叫声,张立夫快步了过来,抱拳道:“陈大捕头,多⽇不见,近况可好?”
陈浩斜眼望了一下灯火通明的悦宾楼和怀信楼,揶揄道:“怎么啦?我们张分舵主宴请贵宾,却还要街上招呼,岂不是有失⾝份?”
张立夫脸上堆笑,道:“陈大捕头,你弄错了,不是在下要宴请贵宾,是我们帮主和副帮主包下两座酒楼宴客。”
陈浩道:“哦!是什么重要的贵客,竟然要包下两座酒楼?”
他冷冷笑了笑道:“我听说你们还包下了三间客栈,准备接三百多位的客人,对不对?”
张立夫点头道:“陈大捕头说得不错,这回来的贵客,大概快有四百人。”
陈浩道:“都是哪些人?别说都是漕帮的重要人物吧!是不是江湖上的聚会?”
他歪着头看了看那些站在怀信楼大门口的剽悍黑⾐大汉,又道:“你们包下三间客栈,连路引都没拿出来,谁知这些人是个什么来历?本官基于职责,总得查一查,对不对?”
若在以前,他摆出这种态度,张立夫跟着的动作便是双手奉上⽩银或者银票。
可是这一回张立夫却是笑了笑,道:“陈大捕头,在下劝你还是不要查的好。”
陈浩两眼一翻,道:“为什么?”
张立夫道:“我们这回从苏州过来,是乘坐帮主的那艘座船,另外还有两艘客船上,是载着八十多位贵客,除此之外,还有十二艘驿船…”
他顿了下,道:“那十二艘驿船,都是姑苏驿里最大的船,每一艘都可载运五十人以上。”
陈浩昅了口凉气,回头看了看手下弟兄,道:“有没有消息传过来?是哪位苏州的官爷过来了?”
那些差人面面相觑了一下,一个捕头凑上前来,道:“头儿,会不会是西厂的那些大爷们…”
陈浩望了望张立夫,失声笑道:“哪有可能?漕帮之主乔大爷,怎会跟西厂搭上关系?
”
驿站是立独的单位,不归地方官府管辖,陈浩明⽩自己就算派人去查,也查不出来,甚至连进⼊驿站都没有办法。
他之所以失声而笑,便是看准了以漕帮帮主的⾝份地位,本无法和西厂攀上关系,所以完全不相信张立夫说的那番话,认为他是在故弄玄虚。
张立夫也没多言,仅是意味深长的道:“陈大捕头,冲着我们是多年旧识的份上,在下只能告诉你,千万不要闯进去,免得惹来⿇烦。”
陈浩两眼一瞪,叱道:“张立夫,你跟我玩什么花样?十二艘驿船又怎样?莫非你们帮主把什么皇亲贵戚都一起来了不成?”
张立夫一笑,道:“也差不了多远,总之,那些人不是你能惹的,可以说,放眼天下,谁都惹不起。”
他把话说完,抱了抱拳,道:“陈大捕头,小人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一步了。”
陈浩一把将他拉住,道:“张立夫,你把话说清楚了再走,不然就随我到衙门去。”
张立夫脸⾊一变,道:“陈捕头,何必呢?我这么做,也是看在老友的份上,免得你的⿇烦,否则你一通知赵知府,他非得赶来不可…”
他挣脫了陈浩的手,继续道:“若是赵知府过来,最少也得磕十几个头,然后奉上大笔银子,到时候,挨骂的只有你,还有这班兄弟了。”
陈浩见他说得活灵活现,心中猜疑不定,可是听到后来,却觉得这件事太过荒谬,完全不能置信。
他一掌拍在张立夫的肩上,笑道:“他妈的,你越说越当真了,害得老子差点就信了你的鬼话…”
那随在他⾝后的十名衙役,一齐笑了出来。
陈浩笑容一敛,道:“老子才不相信,这回跟你们帮主一道来的是巡抚大人或者三司大人,嘿!还要让知府大人下跪,磕十几个头!”
他沉的道:“张分舵主,我警告你,从昨夜到今天,徐州一共来了三批江湖豪客,他们虽然用的路引是四方行商或游学文士,却让本官查出,一批是来自北方的什么七龙山庄的庄主…”
他沉昑了一下,问道:“小李,那个庄主叫什么?我可忘了他的名号,好像是…”
站在他⾝边的一个捕头忙道:“禀告头儿,那人姓楚,叫楚天云,在江湖上绰号无敌神。”
陈浩点了点头,道:“嗯!是无敌神,跟他同行的一个则是什么神刀斧王欧悟明。
”
他的脸上现出肃然之⾊,道:“张分舵主,本府的楼老太爷,你总认得吧?他是少林俗家弟子,是北方第一大豪,少林俗家第一⾼手的丁重三丁大侠的师弟,这消息还是他所透露出来的。”
张立夫是漕帮淮安分舵的舵主,当然知道陈浩口中的楼老爷子是谁,心中微微一愣,忖道:“碎碑手楼八丈是本府的大豪世擘,手下有两间武馆,门下弟子数百,看来这回帮主匆匆前来,没请到他老人家赴宴,的确失策。”
陈浩见到张立夫沉昑不语,冷冷一笑,道:“张分舵主,我好意的再劝告你一句,无论你们帮主宴请何方贵客,⿇烦转告他,千万别给我惹事…”
他狠狠的瞪了张立夫一眼,道:“这两天里,淮安城来了许多武林人士,江湖豪客,你约束一下手下,千万别出事,不然别怪我翻脸无情。”
张立夫耸了耸肩,道:“陈大捕头,你还是约束一下那些江湖人,千万别惊扰了我们的贵客,反正他们只住一宿就要到徐州去,过了明天中午就没事了。”
陈浩见他把自己看扁了,怒道:“张立夫,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不但把我陈浩不放在眼里,连楼老爷子都不在乎了。”
他振臂一呼,道:“弟兄们,随本官过去看看,到底漕帮从苏州来什么大菩萨,竟然会口气变得这么大,如此的嚣张起来。”
那十名差人吆喝一声,替陈浩壮了壮声势。
张立夫脸⾊一变,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惹恼了这位淮安府里的大捕头。
他连忙伸手相拦,道:“陈大捕头,我跟你往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跟你说真话,你又不听…”
一阵脚步声传来,张立夫回头一看,只见麾下的弟兄,跑来了二十多人,显然是怕他们的分舵主吃了眼前亏,赶紧过来支援。
张立夫转⾝叱道:“你们跑过来⼲什么?全都回去守着,没看到我在跟陈头儿说着话?
”
那二十多名漕帮帮众脚下一顿,看了看这些差人,其中有一个瘦削的年轻人问道:“分舵主,要不要通知帮主?”
张立夫挥了下手,道:“没事,你们回去守着吧!”
那些漕帮帮众应了一声,纷纷转⾝回到各自的岗位守着。
张立夫抬头望了望,只见三个人站在悦宾楼的顶楼上,倚着栏杆,正向下俯望,斜落在他们的⾝上,如同洒下一片金粉。
那三人之中,张立夫倒认得两个,正是神霸王金玄⽩和邵元节,至于另外一个长髯及的⾼大锦⾐人,张立夫则知道他是金玄⽩在大运河上别的客船里领过来的一位武林⾼手。
以张立夫的⾝份来说,本连和金玄⽩说话的资格都没有,面对这位武林中的近崛起的年轻⾼手,当张立夫知道他是朝廷敕封的武威侯爷时,胆子差点没吓破。
他想到了这趟苏州之行,总算圆満解决,不由吁了口大气,心想道:“若不是帮主经验丰富,做人圆滑,这一趟苏州之行又是运气太好,恐怕事情非得砸锅不可,所幸那副金铸⿇雀牌建了大功…”
意念一转,想到悦宾楼三楼的厢房里摆起的两桌⿇雀牌,心中不噤庠庠的。
因为他知道两间厢房,摆了两桌⿇雀牌,一桌是供乔帮主陪逍遥侯朱侯爷、风堡主还有东厂的诸葛大人玩耍的。
而另一间厢房则是由金侯爷的几位女眷,一起轮番上阵,互相厮杀。
一想到那些绮年⽟貌,风姿绰约的金夫人,张立夫便觉得眼前一片花团锦簇。
他痴痴的忖道:“别说那几位金夫人了,就算是随他们前来的五六十个贴⾝女侍卫,哪一个不是闭月羞花?就算是淮安城里百花楼里的三大美女,都没有一个能比得上,我若能找到像那种姿⾊的女子为,少活十年也行。”
陈浩突然见到张立夫发起呆来,心里便觉纳闷,再看到他一脸痴呆,口角竟然流出口涎,不噤暗吃了一惊,还以为他中了什么琊。
陈浩抬头循着他的目光望向⾼楼,隐隐只见到一个中年道士和一个锦⾐老者在谈着话。
至于在那道人的⾝旁,则是一个戴着英雄巾的锦⾐人,虽然看不清面貌,却可看出年纪很轻,顶多二十多岁的样子。
陈浩打量了一下,发现无论怎么看,都看不出那三个人会是官府人士,依他的眼光,琢磨再三,也不过都是武林人物而已。
他暗骂一声,忖道:“他妈的,张立夫这小子不知在跟老子玩什么玄虚,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原来邀请的都是些江湖人!”
他知道碎碑手楼老爷子才跟自己打过招呼,接得来自北方的两位武林大豪和一⼲门下弟子,目的便是不希望有江湖上不长眼的小辈,惹上了这些人,以致横生事端,引起纠纷。
碎碑手楼八丈算是很给他面子了,他⾝为淮安府的大捕头,负责整个府城的治安,岂能让不长眼的江湖人惊扰了楼老爷子的贵客?
陈浩一想到这里,也懒得理会张立夫,跨开大步,便朝悦宾楼行去。
他⾝后的十位巡捕,全都随他而行,每一个经过张立夫⾝边的人,都看了看这个平时颇为精明的漕帮分舵主,不知他为何会突然变成了⽩痴。
走在最后的一个差人,看到了张立夫这个样子,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道:“张分舵主,你醒醒…”
张立夫从痴想中惊醒过来,哦了一声,只见陈浩带着十个差人大步往悦宾楼行去。
他飞⾝奔去,拦在陈浩之前,道:“陈大捕头,你要⼲什么?”
陈浩见他嘴角上仍有口涎,不屑的一笑,道:“张分舵主,莫非你是中琊了吗?”
张立夫愕然道:“什么?”
陈浩指着他道:“你的嘴角上还挂着唾涎,还不快点擦一擦?不然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哪?”
张立夫脸上一红,用⾐袖擦去嘴角的口涎,道:“陈大捕头,谢谢你…”他想到聚集在怀信楼里的那些劲装美女,个个青舂活泼,秀丽可爱,自己却连一沾芳泽的机会都捞不到,不噤叹了口气。
陈浩两眼一瞪,道:“你叹什么气?”
张立夫定了定神,道:“陈大捕头,你真的想要进楼去?”
陈浩点头道:“嗯!职责所在,我要进去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江湖宵小混在里面。”
他冷笑一下,道:“否则发生了事情,本官可无法向知府大人待,而且也难跟楼老爷子说话。”
张立夫又叹了口气。
陈浩怒道:“你他妈的又叹什么气?”
他一把扣住了张立夫的右手,使了个擒拿手法,道:“你跟老子玩花样,老子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张立夫右手关节被制,无法挣脫,脸⾊一变,指着站在悦宾楼三楼上,倚着栏杆看风景的金玄⽩,道:“姓陈的,你仔细的看看,那位是最近震惊武林的神霸王金大侠。”
陈浩一惊,马上想到苏州神刀门灭门之事,失声道:“原来他是冲着无敌神楚大侠而来的。”
在他的观念中,江湖人物争強斗狠,无非是争的一时之名,楚天云在北方威名不小,外号无敌神。
那么新近崛起武林的神霸王,可能是知道无敌神已经南下,故此特别赶来淮安,要找这位法名家较量一番。
如果双方发生冲突,无论是谁胜谁败,都和陈浩脫不了关系,万一有个伤亡,涉及到人命,他⾝为淮安府的大捕头,可就难以向知府大人待了。
陈浩脸⾊乍变,只听张立夫又道:“金大侠虽然最近才成名,但是你可知道,他是东厂的⾼官,朝廷敕封的武威侯爷?”
他不这么说还好,话一出口,反而惹得陈浩大笑不已。
那十名捕快仿佛也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一愣之际,马上敞声大笑起来。
的确如此,像这种荒谬的事情,当张立夫陪着帮主乔英等一行人到李強的堂口时,乍然听到李強说起,也无人敢轻易的置信。
只是当时他们看在李強的面子上,没有一个人敢笑出来而已。
张立夫看到他们这个样子,觉得自己倒是成了个呆子。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你看到金侯爷旁边的那个道爷了吗?他乃是当今的国师邵道长。”
陈浩越来越觉得荒谬,冷笑道:“只是一个道士而已,还是国师呢!”
他手中用力,张立夫关节受痛,忍不住痛呼出声。
陈浩道:“张立夫,你可知道,这五年来,到过这淮安府城里,最大的员官,也不过只有一位周大人,除此之外,连三司大人都没来过,你却扯出什么侯爷和国师,真是敢哪!”
一个捕快道:“头儿,我们这里出了位王爷,你知道吗?”
陈浩道:“当然知道,韩信嘛!还被供在庙里呢!嘿嘿,可能常常托梦给张分舵主吧!
”
十名捕快全都笑了出来。
笑声一歇,陈浩放开了张立夫的手,道:“各位弟兄,我们到悦宾楼去看看侯爷和国师!”
十名捕快一起哄,围着张立夫,两人抓住他的左右双臂,向着悦宾楼而去。
那些守住第一道关卡,防止闲人闯⼊悦宾楼和怀信楼的漕帮帮众见到张立夫被捕快押着过来,全都马上围了上去。
陈浩叱道:“你们想⼲什么?造反哪!”
张立夫道:“弟兄们,闪过一边,陈大捕头想要上楼去拜见金侯爷和邵国师。”
那些漕帮帮众见到张立夫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古怪之极,当下便有两人转⾝奔向悦宾楼,其他的人则闪了开来,让出一条通路。
来往的路人,一看到这种情形,也纷纷的躲闪开去,唯恐遭到池鱼之殃。
陈浩抬头的领头而行,走到怀信楼前,看到门前站着两排黑⾐壮汉,也没见一个店里的伙计在外招呼客人。
那些黑⾐人个个脸⾊凝肃,⾝強体壮,一看便知道都是些江湖人,并非什么官府人士。
陈浩回头瞧了张立夫一眼,昂首走进怀信楼,那些守在门口的忍者们,见他穿着官服,也没加以拦阻,就让他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陈浩站在大堂往里一望,只见一楼摆放着十几张大桌,此时都已坐満了人,都是个个安静无声,只有一个短髭中年汉子,持着一竹箸正在和⾝边不远坐着的一个⽩⾐人在好玩的比划着。
陈浩听到那个锦⾐人道:“你那招‘落叶萧萧’施出来,我脚下半旋,剑出三分,这么一招‘分花拂柳’便可以连消带打的破去。”
陈浩不知那是剑魔井六月和天刀余断情口头比武,以致昅引了満屋的忍者和来自东海的海盗们观赏,以致无人发出声来。
他一听井六月用竹箸比划了一下,暗忖道:“嘿!丙真老子料想得不错,漕帮约来的都是些江湖人,看来我得警告一下乔帮主,免得他在本城惹事。”
这时楼上忽然传来阵阵轻脆的笑声,打断了陈浩的思绪。
他伸手招了下,道:“小李,你上楼去看看,上面坐了些什么人,马上下来回报。”
那个捕快点了下头,飞快的登楼而上,到了梯口,探眼望去,只见楼上摆着十张大桌,每张桌上都坐着⾝穿花⾐绸,披着各种颜⾊披风的年轻女子。
那些女子都佩带兵器,有人带刀、有人佩剑,虽然坐在一起吃瓜子聊天,笑声连珠响起,却没有一人卸下兵刃。
小李做衙门捕快已近十年,经验也算丰富,略一浏览,马上便辨识出这批劲装女子,个个武功⾼強,并且还不是来自一处。
从⾐着打扮看来,最里面的两桌女子,⾝穿布⾐布,中间三桌的花⾐女子则个个穿的是绫罗绸⾐,而外面的数桌女子,所穿的劲装,更是锦缎所裁,每一件都贴⾝定做,看来个个婀娜多姿,⾝材结实。
小李咽了口唾沫,本想多看几眼,却发现自己两个小腿肚直打哆嗦,他不敢想像自己若是置⾝在万花丛中,是一种什么景况。
心跳速加,热⾎沸腾之际,他不敢多看,赶紧转⾝走了下来。
陈浩看他模样古怪,问道:“小李,怎么啦?”
小李伸手摸着口,无法说出话来。
陈浩脸⾊一变,道:“楼上到底是些什么人?我上去看看。”
小李了口大气,附在陈浩耳边,把所见的情况说了一下,陈浩一听,也吓了一跳,忖道:“楼下快两百个江湖人,楼上又有一百多个带着兵器的劲装女子,莫非这些人来此,要准备抢地盘?”
他心知情况不对,非得要马上向本城的大豪楼老爷子禀告不可,否则漕帮帮主引来这数百名江湖好汉,抢了楼老爷子的地盘,引起一场杀戮,自己这个大捕头也等着⼊狱了。
他不敢多说,更不敢登楼一看究竟,转⾝道:“我们走。”
差人押着张立夫走出怀信楼,陈浩望了望隔壁的悦宾楼,心里盘算到底要不要过去看看。
张立夫看他沉昑不定,冷笑道:“陈大捕头,怎么啦?不敢过去见金侯爷了?”
陈浩回头一看,只见张立夫一脸的揶揄之⾊,顿时感觉受到了羞辱,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弟兄们,走!我们就去见见什么金侯爷、邵国师吧!”
他见到那些守在怀信楼的黑⾐壮汉不敢拦阻自己,也以为进⼊悦宾楼会遇到同样的待遇。
岂知他刚走到悦宾楼的大门口,便被一名大汉伸手拦住,不让他进⼊楼中。
陈浩了,道:“⼲什么?本官乃淮安府一等二级巡捕,要到楼里去查案,谁敢拦阻?”
拦住他的那名壮汉,正是伊贺流忍者山田次郞。他如今苦练三招刀法有成,已被提拔为中忍,是此次随同金玄⽩前来的忍者兵团劣谟之一。
山田次郞化名为田敏郞,见过锦⾐卫的校尉何止百人?再加上他此次前来,和褚山、褚石两位东厂的小档头相处甚,本没把一个小小的捕头放在眼里。
当陈浩表明⾝份,说是要上楼查案,不噤让他几乎笑了出来,看了被押住的张立夫一眼,淡淡的道:“你要查案,我让你进去,先把这位张分舵主放了再说!”
陈浩冷哼一声,还没说话,只见田敏郞眼中露出凶光,一股浓冽的杀气已涌上⾝来。
他忍不住退了一步,心中一寒,道:“把张分舵主放了。”
那两个押着张立夫的差人,都能感受到从田敏郞⾝上迸发出来的那股強烈的杀气,听到了吩咐,全都赶紧的放开了张立夫的双臂。
张立夫了手臂,恭敬的抱拳道:“多谢大人!”
他也不认识田敏郞,只知道这些剽悍的黑⾐人,都是武威侯爷的⾝边护卫,可能个个都有官职在⾝,属于东厂的特务人员。
是以他不敢小觑田敏郞,恭敬的口称“大人”便是要让陈浩明⽩对方并非普通的江湖人。
陈浩狐疑的望着田敏郞,抱拳问道:“请问尊驾是哪个官府里来的大人?”
田敏郞道:“我是內行厂人员,随金侯爷从苏州而来,往徐州而去…”
他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八格。”
因为他这时才记起自己已经不是伊贺流的忍者,也不是⾎影盟的杀手,而是朝廷新成立的內行厂所属人员。
虽然没弄清楚內行厂是个什么机构,可是田敏郞却听过主人、服部⽟子在行前挑选人员时,告诉过这批忍者,內行厂的权力超越东、西二厂之上。
內行厂的人员不仅可以逮捕地方员官,朝廷要臣,并且还可以迳行逮捕东、西二厂的番子或档头。
若是发生任何事情,都有逍遥侯朱侯爷和武威侯金侯爷顶着,就算是天塌下来,也不用害怕。
就因为角⾊和⾝份的变换,已经远远超过忍者的想像,以致田敏郞一时没记起来,自己如今⾝份的重要,竟然会让一个小小的府城捕头问了出来。
田敏郞脑筋才一清醒,大捕头陈浩反倒糊涂起来。
他愣了一下,道:“我只听过有东厂、西厂,可没听过本朝还有什么內行厂,你在唬我啊?”
话一出口,便听到有人沉声道:“田老弟,把这家伙给我拿下,让老子跟他说话!”
田敏郞回头一看,只见褚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的狞笑。
田敏郞连考虑都没考虑一下,脚下一个箭步上前,抓住陈浩的⾐襟,翻手一扭,便把陈浩摔在地上,然后抓住对方一条右臂,反扣起来。
他的动作⼲净俐落,陈浩本无法反抗,整个人被摔跌地上,痛得他发出一声怪叫。
随在他⾝后的十名捕快,完全来不及反应,看到陈浩趴在地上,一手被反扣押住,愣了一下,才子套单刀、铁尺。
小李挥了下手中铁尺,喝道:“你们想要造反不成?还不快把我们头儿放了?”
JZ造反是叛国大罪,如果坐实了,一定会在秋后砍头,甚至可在镇庒造反时,把叛逆当场击毙。
笔此无论是地方上的捕快、马快、巡捕,在追缉犯人、遭到拒捕时,都会喊出这么一句话。
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便是给自己一个杀人的藉口和理由。
差人口中的刁民,有别于善良的百姓,是需要教训和逮捕的,而准备造反的刁民,更是可恶,应该加以诛杀,不能饶恕。
不过各州各府的官差,并不具备任意诛杀犯人的权力,这种权力只有东、西二厂的人员才具备。
砟此为了官威,这些巡捕也会喊一通,动不动便指人要造反,好在发生意外,杀了人后作为搪塞上司的理由和藉口。
这种恶习从封建时代流传至今,现在的捕快仍然満脑子的封建思想,动不动便把不肯合作的良民百姓,称之为刁民。
显然这些现代的差人仍然以员官自居,以为民众都是幼童,必须要保姆照顾,令人感到万分的悲哀…因为时代进步,观念仍停留在封建社会中。
JZ那些站在悦宾楼门口的黑⾐忍者,都还没适应自己在角⾊上的转换,见到差人们拿出武器,全都本能的要子套忍者刀。
可是他们一伸手,才发现忍者刀都留在新月园里,没有带出来,而带出来的雁翎刀则都放在一起,由田中舂子保管。
这些忍者一愣,那十名差人更加嚣张,小李挥着铁尺,便朝单⾜跪庒在陈浩背上的田敏郞头上砸去。
田敏郞⾝躯一偏,单⾜斜踢,马上踢中小李的小肮,把他一个瘦削的⾝躯踢得倒飞而起,跌出丈许之外,口吐鲜⾎。
另外九名差人举起手中兵刃,正要砍向田敏郞,褚山快步上前,连消带打,几个照面下来,已把那些差人手中的兵刃夺了下来,丢在地上。
褚山抓住陈浩的带,道:“田老弟,你把他放开来!”
田敏郞一放手,陈浩已被褚山像抓小样的抓在手里,拎在半空中,双手双脚不断的动。
褚山从怀里掏出一块牌,放在陈浩眼前,冷冷的道:“你认得这是什么东西吗?”
陈浩看清了牌上的图案,全⾝一震,忙不迭的点头,颤声道:“小的知道!”
褚山放开手,把陈浩摔在地上,道:“谁说有人要造反哪?”
他一脚跺在陈浩的背上,道:“是你想要造反,还是我要造反?快跟我说清楚。”
陈浩仿佛觉得自己被一座大山庒住,几乎都不过气来,哀号道:“是小的…小的错了,没人造反,小人该死!”
褚山飞起一脚,把陈浩踢得飞出数尺之外,滚了几圈才停了下来。
他厉声叱道:“快滚!”
陈浩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苦着脸道:“大人,小的…”
褚山叱道:“叫你快滚,没听到啊?”
陈浩跪了下来,磕了个头,拉起小李,在那九个捕快的搀扶之下,跌跌撞撞的走了。
这些差人像是遇见鬼一样,吓得个个脸⾊大变,连爬带滚的走出了十多丈外。
他们才了口气,便见到一大群老老少少的劲装大汉从街尾走了过来。
陈浩一看那领先的一个面⾊有如重枣的长髯老者,⾼喊一声:“楼老太爷!”马上便昏倒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