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八章事有转机
堂口里一片静寂,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各自想着不同的心事。
这时,风向转变,门外不时有阵阵的烟雾,被夜风吹了进来,空气开始变得混浊。
朱宣宣皱了下眉,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烧个纸钱,把屋里烧成这个样子。”
她站了起来,道:“我出去看看。”
她走了几步,只见众人面面相觑,一笑道:“乔帮主,你放心好了,这桩事我替你处理,保证可以圆満解决!”
乔英大喜,躬⾝抱拳道:“少侠大恩大德,我漕帮上下,感同⾝受,今后…”
朱宣宣笑着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们都出来,随我到门口去透透气。”
说着,昂首阔步的朝大门行去。
乔英快步而行,一脸奋兴之⾊,副帮主李英奇随在他⾝边,低声问道:“帮主,现在该怎么办?”
乔英脚下一顿,道:“怎么办?一切都依靠朱少侠替我们处理了,不然,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法子?”
李英奇道:“可是…她只是个女子…”
乔英两眼一翻,低声叱道:“你能看出来,难道老夫不知道她是个女子?”
他脸⾊凝肃地道:“她女扮男装,口口声声称金侯爷为大哥,就算是个⽩痴,也知道他们之间关系匪浅,再加上她姓朱,又是一口的凤官话,你该想想她是什么出⾝了。”
李英奇全⾝一震,骇然道:“帮主,你的意思是…”
乔英点了点头,低声道:“你传话下去,任何人都不能胡开口,除了林老弟之外,其他人都给我闭嘴。”
他看到李英奇満面惊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英奇,多年以来,什么大风大浪,我们都是并肩闯过,相信这一次我们仍然能够度过难关!”
李英奇只觉一腔热⾎从臆间涌起,令他信心十⾜,点头道:“帮主说得极是,属下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度过难关!”
乔英不再多言,跨开大步,往门口行去。
李英奇走回原位,把自己的令牌收了起来,将乔英待的话,和林荣祖、霍正刚、张立夫、胡豪等人说了一遍。
不过,他并没提起乔英的推测,唯恐说漏了嘴,引来更多的事端。
林荣祖⾝为扬州琼花帮帮主,和胡豪、张立夫两人的情匪浅,此刻听到了李英奇的待,也明⽩其中的利害关头。
他唯恐霍正刚会不⾼兴,把他拉过一边,低声道:“霍兄,你再稍稍忍耐一下,等到办完这桩事,小弟请你到扬州去玩个十天半个月…”
他的目光一闪,另一手拉着李強,道:“当然,李老爷子也一定要赏光,做小弟的主客。”
李強笑道:“林帮主不必如此客气,小老儿准备帮金侯爷办完这桩事后,就回湖边小庄去养鱼种菜去了。”
林荣祖打了个哈哈,道:“李兄⾼风亮节,仿效陶渊明回归田园,养菊东篱,小弟佩服之至,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小弟邀你到扬州一聚吧?”
李強看了霍正刚一眼,道:“到时候再说吧!”
他顿了下,低声道:“霍兄,请你转告乔帮主,只要让朱少侠愿意帮忙,事情便有八成希望,再加上小弟在旁敲敲边鼓,准能圆満解决。”
霍正刚感地道:“谢谢李兄大力相助,小弟没齿难忘!”
他⾝为苏州码头挑夫帮的帮主,名虽好听,实则所统御之人都是些苦力,在下层社会中,固然有点地位,可是比起林荣祖来,还差了一大截。
若是跟漕帮帮主相较,双方的⾝份地位,更是相差更远,尤其是码头上的挑夫,依仗船东、货栈之处极多,全凭这些人赏饭吃,对于漕帮更是不能得罪。
他这回能被找上,完全是漕帮人打听出他和李強颇有几分情,这才邀他一同前来,否则以他的声望和地位,本就不够参与这等大事。
笔此,眼见朱宣宣拍脯保证,事情可以圆満解决,他心中的感,真是难以言喻。
尤其在听到李強那么说之后,他更是将这位独臂老人视为生平最大的恩人,只要办妥这桩事,今后不仅自己的声望会提升不少,并且财源将会滚滚而来,仅仅接漕帮托付的货,就已经接不完了。
他的眼前浮现一片光明的远景,笑容満面的随着林荣祖和李強往大门行去。
在他们的⾝后,漕帮副帮主李英奇偕同两位舵主以及冯奇四人,一步一趋的随行。
他们众人一走到大门口,只见朱宣宣和乔英负手站在门外,看着街上十几堆的火焰,熊熊的燃烧。
随着耳边传来的阵阵咒语混合着⾼低不一的铃声、磬声、鼓声,让这些江湖豪客全都一惊。
林荣祖看到李強堂口里的大汉,全都忙着在街上烧纸钱,而那大棚里排列着数十张长板凳,凳上黑朴诙动,棚外纸幡飞舞,只觉全⾝一阵寒凛,感受到有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庒低声音,问道:“李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強还没开口,只见乔英回过头来,道:“荣祖,别说话,你没见到前面站着的锦⾐卫员官吗?”
林荣祖探首一看,发现在十丈开外,站着两排佩刀的锦⾐人,跳跃的火光下,虽不能看清楚他们的容貌,却能见到锦⾐反光。
他这一辈子所接触的官差,最⾼的层级也只是衙门的二等差役,连像大捕头王正英那样的九品官都没见过。
对于锦⾐卫、东、西二厂这三大组织的名字,他是久闻而已,可是一个都没碰见过。
如今眼见这二十多名佩刀的锦⾐卫,个个按刀立,纵然相隔十多丈远,仍然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庒力了过来,让他几乎不过气。
他脸⾊一变,侧首望去,只见包括李英奇在內的所有人,全都脸⾊凝肃,没人敢一口大气。
直到这时,他才完全深信刚才朱宣宣和李強之言,毫无虚假,也更感到惊骇和畏惧。
他心想自己只不过是扬州四十多个帮派里的一员而已,虽然琼花帮在扬州的势力不小,⽔陆二途均设有分堂和⽔寨,麾下帮众也有千余之众,算是扬州帮派中的翘楚。
可是以这种地方势力和官方庞大的势力相较,琼花帮就跟蝼蚁一样,只要扬州知府下令,恐怕他在一⽇之內,便会落得个帮破人亡的局面。
而他竟然无知到了极点,敢受托过江而来,充当漕帮和神霸王之间的调人,真是把脑袋提在手上,万一得罪了这位侯爷,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想到这里,觉得自己一颗心几乎跳出了腔,赶紧捂住了嘴,却发现⾝上冷汗涔涔而下,腿双不住颤抖,几乎站不住了。
李強觉察出他的情况不对,一把将他扶住,低声道:“林帮主,你怎么啦?”
林荣祖強自镇定,道:“没什么,这个气氛太怪异了,再加上那些声音,让人听了不舒服。”
他伸手搭在霍正刚的肩上,想要借一点力,站稳⾝躯,却发现霍正刚全⾝颤抖得比自己还要厉害。
反而那站在霍正刚旁边的漕帮副帮主李英奇,神情较为镇定,仍然屹立不摇。
林荣祖苦笑了下,忖道:“像我们这种人,到底世面见得不够,比不上漕帮的人,到过京北,见过大世面,看到锦⾐卫也不会害怕。”
就在他胡思想之际,只听朱宣宣道:“乔帮主,你们就留在这里别走,我过去找金大哥说几句话,过一会再回来。”
乔英躬⾝抱拳,道:“有劳少侠了!”
朱宣宣目光一闪,道:“这附近三条街,都已被锦⾐卫和衙门的差人封锁了,你们不要走,免得惹来误会,被当成魔门徒众抓起来,那就⿇烦了。”
乔英恭声道:“少侠请放心,老夫一定不离开,静候佳音!”
朱宣宣轻笑一声,大袖一拂,两个起落,便已掠到六丈开外,再一个腾⾝,已到了那些锦⾐卫校尉之前。
乔英眼看她露了这手轻功,凛然道:“这位朱少侠武功不俗,想必出⾝名门正派,如果动起手来,我们这里任何人恐怕都不是她的对手。”
他这么一说,林荣祖、李英奇等人只有点头的份,没一个人敢说能敌得过这位⽟扇神剑朱少侠。
乔英目光一转,落在李強⾝上,问道:“李兄,像这等奇人异士,不知李兄你怎会认识?并且还有这份情,让他们肯到这里来坐坐?”
李強丝毫不觉乔英看轻自己,有些骄傲地道:“这都是蒙金侯爷不弃,看得起小老儿…”
他把结识金玄⽩的经过,大概的说了一遍,道:“说起来,金侯爷该算是我的大恩人才对,若不是他,我的外甥仇钺娶不了周大财东的千金,也无法去从军立功,我也不能金盆洗手,退隐田园,说不定早就让神刀门给杀了…”
他所说的那些事情,曲折离奇,不仅揭露了神刀门被灭的秘辛,并且提到了锦⾐卫张永大人、蒋弘武大人、东厂诸葛明大人、浙江巡抚蔡大人、布政使何大人、按察使洪大人等等朝廷要员,全都大驾光临,替仇钺下聘之事,让这些江湖草莽听得目瞪口呆,好一会都没缓过气来。
李強看到他们的神⾊,觉得骄傲无比,沉声道:“想我李強,只是一个微不⾜道的小人物,竟能蒙武威侯爷如此看重,亲自带领巡抚大人和三司大人,还有锦⾐卫和东厂的诸位大人一起,替外甥仇钺下聘,有时想想,真的有如在做梦一样,唉!小老儿何德何能!”
他深昅口气,道:“金侯爷对我李家,还有仇家这份恩情,就算肝脑涂地,也无法报答!”
乔英这时才缓过气来,欣羡地道:“李兄,若说际遇之奇,恐怕你是苏州第一人,竟能遇到如此多的贵人,真的令人羡慕。”
李強笑了笑,道:“这该是明义的功劳,若非他最先在街上找到侯爷,结下这段善缘,只怕以后的发展就不同了,所以我才会放心的把堂口给他。”
乔英轻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老夫没有这种好运气,能够拥有像明义兄那种好部属,唉!我手下的那些混帐东西,不替我惹祸,我就要念阿弥陀佛了,只可惜他们都是些有眼无珠的家伙。”
他说到这里,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所说的这番话,虽没把李英奇、张立夫、胡豪等漕帮徒众指名骂进去,可是这些人听了都不是滋味,尤其淮安分舵主张立夫更是羞惭难当,马上跪了下来,颤声道:“帮主,属下无能…”
乔英脸⾊一沉,喝道:“起来!彬在这里像什么样子?”
张立夫磕了个头,赶紧站了起来。
乔英道:“现在不是计较你过错的时候,先得把事情解决,才能按照帮规处置那些混帐,你急什么劲?”
张立夫垂首道:“是!属下一切听由帮主吩咐!”
乔英冷哼一声,道:“我处置你⼲什么?一切由刑堂处理,在此之前,万一金侯爷要人,你就得带那十六个混帐一齐出面,任由侯爷处置,知道吗?”
张立夫面如死灰,点头道:“属下知道!”
乔英和李英奇两人互望一眼,齐都摇了头摇,轻叹一声。
他们原先在出发之前,还抱着一线希望,盘算着如果按照金玄⽩在码头上的吩咐,十二个时辰之內,到达五湖镖局,那么按照江湖规矩,他们只要送上重礼,赔个罪,请几桌酒,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所以他们才会拉上扬州琼花帮帮主林荣祖相陪,然后又找到码头上的挑夫帮帮主霍正刚,拐个圈子找到李強这个堂口的把子,目的便是希望凭借五湖镖局邓总镖头和李強两人的面子,把这件事庒下去。
可是当李強一提到自己的遭遇之后,他们发现金玄⽩的来头之大,远远超出他们想像范围之外,已不是区区的江湖规矩所能约束,牵扯的范围,广达浙江巡抚、朝廷的锦⾐卫和东厂员官都涵盖在內。
神霸王金玄⽩如果只是五湖镖局的副总镖头,那么就一定会卖漕帮的帐,可是他却是当朝的武威侯爷,⾝份地位比一个镖局的副总镖头⾼出何止百倍?
以这种⾝份的神霸王来说,连锦⾐卫、东厂的员官都要听从指挥,一省的巡抚大人都要供他驱使,他漕帮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乔英在震惊之下,才会说出那一番话来,目的便是希望张立夫有此觉悟,不要把整个漕帮都拖进去,一起陪葬。
李英奇看到张立夫那个样子,实在不忍,转过头去,望向远处,可是当他看到那两排锦⾐大汉时,整颗心都凉了下来。
林荣祖和张立夫、胡豪两位分舵主的情比较深厚,此时见到张立夫脸如死灰,忙道:“张兄,事情也不必往绝望上想,刚才朱少侠已经答应全力设法,或许会有转机…”
他说到这里,便见到朱宣宣一马当先,领着八名锦⾐卫人员,快步往这边行来。
林荣祖神情一滞,忙道:“李兄,这是怎么回事?朱少侠怎会把锦⾐卫都带来了?”
李強也摸不清楚朱宣宣为何如此,心头一颤,凛然道:“林帮主、乔帮主,请各位到屋里去歇着,朱少侠这儿,让我跟他去说。”
乔英等人惊凛于朱宣宣竟然带领锦⾐卫回来,不知是祸是福,也不敢多加揣测,只得听从李強之言,迅速地转⾝回到室內。
李強神⾊凝重地一把拉住霍正刚,低声道:“霍兄,小弟尽量周全此事,万一有个意外,我会让明义带你们从屋后逃走,绝不会让你们在此出事。”
霍正刚愕然望着李強,苦笑道:“李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们一走了之,以后该怎么办?”
李強心中忐忑,道:“如果有意外,你们逃到五湖镖局去,我会设法再找些人帮忙。”
霍正刚眼看朱宣宣等人越行越近,距此仅六七丈远,不敢再多言,叹了口气,道:“李兄,就偏劳你了,小弟的⾝家命都放在你⾝上,就看你的了!”
说完,他转⾝走进室內,留下李強一人站在门口。
李強见他一脸后悔之⾊,心知他于无奈,趟了这个浑⽔,如今眼看事情有变,心中一定懊悔莫及。
然而这正是⾝为江湖人的悲哀,为了帮派的生存,必须牵就一些人或物,于是才会受到牵连,而招惹来杀⾝之祸。
李強暗暗叹了口气,⾼声把站在街上指挥那些牛鬼蛇神燃烧纸钱的陈明义唤来,吩咐他躲在屋里的角落,只要听到自己大声呼唤,便赶紧进⼊內室,把乔英等人带着从后门逃走,然后暂时蔵在陈屠夫家里,等到天明之后,锦⾐卫校尉们撤走之后,再设法把这一伙人带到五湖镖局去。
陈明义也摸不清楚李強为何要这么做,愣了一下,问道:“老爷子,为什么要让他们躲在陈⿇子那里?这些人…”
李強打断他的话,道:“这几位帮主是相信我,才赶到我这里来求助于我,就算我不能替他们解除困难,也不可以让他们在这里被人捉走,不然我们这个堂口,以后再也没有面子在苏州生存下去了!知道吗?”
陈明义见他脸⾊凝重,道:“老爷子,事情不会这么严重吧?金侯爷跟我们的情…”
李強怒道:“叫你去,你就赶紧去,还罗嗦什么?莫非是做了堂口把子,连老夫的话也不用听了吗?”
陈明义吓了一跳,忙道:“老爷子,小的不敢!”
李強眼看朱宣宣快要走到堂口,挥手道:“还不快去?”
陈明义果真不敢再多言,快步走到原先堆放竹箩的地方,蔵在墙角,等候李強发出的暗号。
李強定了定神,向朱宣宣走了过去,单手抱拳,行了个礼,躬⾝道:“朱少侠,事情谈得怎么样?”
朱宣宣神情悦愉地道:“金大哥正忙着处置那些魔门弟子,没空管这档子事,全权给我处理了。”
李強大喜,总算把心上的一块石头放了下来,只听朱宣宣又道:“不过他还有个条件,必须让傅姐小、齐姐小、秋姐小她们同意,才能原谅那狂狮徐风所犯下的错。”
李強哦了一声,望着朱宣宣,道:“朱少侠,依你之见,该如何取得这几位姐小的谅解?”
朱宣宣一笑,道:“这个你放心,我有法子。”
她顿了下,问道:“李老兄,乔帮主他们呢?”
李強道:“他们都在厅里坐着,等候少侠的佳音。”
朱宣宣道:“你把他们都叫出来吧,我们这就回新月园去。”
李強目光一闪,道:“朱少侠,这几位官爷是…”
朱宣宣回头望了一眼那八名锦⾐卫校尉,道:“金大哥派他们护送我回去,哈!看来他是被我吵怕了,要急着把我甩掉。”
她得意地摇了摇手中折扇,又道:“李老兄,你这里有没有轿子或马车?我有些累了,懒得再走路。”
李強这个堂口,所盘踞的地界虽然不小,堂口也开设了四家赌坊,经营几家私窑,养了几十个娼,可是却因为地盘里住的都是社会中低阶层里的一些升斗小民,所以不需备轿接送,自然没有这些设备。
此刻,当他听到朱宣宣要乘坐轿子或马车代步,不噤愣了一下,可是为了让整件事圆満解决,他只得満⾜朱宣宣的需要,赶紧把陈明义唤来,吩咐这位新任的堂口把子,亲自带上二十名堂口里的弟兄们,去找轿子或马车。
陈明义躲在屋角,听到了朱宣宣和李強所说的每一句话,自然明⽩事情有转机,可是要他带人去找轿子和马车,倒使他为难起来。
李強也明⽩此刻将近子时,所有的轿行和车行都已打烊,要找轿子实在不易,犹豫了一下,想到霍正刚和冯奇两人都是码头挑夫帮的人,和轿行、车行的关系密切,于是领着朱宣宣和那八位锦⾐卫校尉们进⼊厅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