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卷第 五 章 魔道鬼才
范书的脸上露出了満意的笑容,他道:“既然如此,那么第二间屋子便不用再看了。”
回过头来对三位丑陋的女子道:“好好侍侯武帝前辈,若是他多出了一两⾁,我便扒掉你们
的一层皮!”
他似乎觉得自己很风趣,忍不住笑了起来。
当一个人笑的时候,无疑是他最松懈的时候,何况这时在霸天城腹地,范书还有什么需
要担心的呢?
就在范书大笑的时候,黑衣人突然暴起。
他与范书相距本就只有二尺远,如今又是出其不意的攻击,只听得“铮”的一声,他已
断了一截的剑已闪电般掠先而出,直取范书的侧腰。
其疾其快,根本不像是一个受了伤而且又中了毒的人。
范书根本没有察觉,竟仍是笑意昑昑。
眼看范书就要喋血当场。
但,剑在离范书的腰间有一寸之距的时候,突然停住了,剑尖竟在轻轻颤抖。
再看黑衣人,五官似乎已挪了位,一脸痛苦已极的神情,他⾝子也已哆嗦如秋天的枫叶,
脸⾊则苍白得可怜。
甚至连他⾝躯似乎也佝偻了许多,小了一圈。
范书以一种居⾼临下般的眼神看着他,伸出两只手指,轻轻地拈住断剑,然后一拨,就
像拨开一根蛛丝那般轻而易举。
范书残酷地笑道:“你是不是恨这把剑为什么偏偏短了二寸,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你己
在轿子里暗服下可以化解‘伤心刺’的解藥为什么还是不能对我发动致命一击?”
他的话便如一把把锋利的刀般一刀一刀地扎进对方的心中。
黑衣人闻言,脸上表情便如同被人重重地砍了一刀!
范书继续道:“既然我知道你曾以悬壶老人的面目出现过,又如何不会想到悬壶老人乃
当世神医,你一定是暗中取了他的性命,然后将他的医书一并夺去了,我听说武林中能解
‘伤心刺’的人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便是悬壶老人。所以便故意将你所中的毒说成是‘伤
心刺’,我让你一个人呆在轿子里,就是要给你解并不存在的‘伤心刺’之毒的机会!”
他得意地看了看神⾊越来越难看的黑衣人一眼接着道:“而且据我所知,解‘伤心刺’
的方法首先必须以毒攻毒,其中有一味奇藥也是奇毒之物叫‘⿇衣蝶’,‘⿇衣蝶’可不是
容易得到的毒物,恰好我要配一种奇毒,需要用到‘⿇衣蝶’却一直找不到,如今我把其他
几种构成物先涂在暗器上射中你,加上你自己服下的‘⿇衣蝶’,想必这种旷世奇毒在你我
的配合下,已经在你的体內配制而成了,要解这种毒,可比解‘伤心刺’困难多了!”
黑衣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不仅仅是由于中毒之故,更是由于他明白了一件事,范书
是一个天才的恶魔,一个比自己更琊恶的魔鬼!
范书缓声道:“我欲请武帝前辈做我师父,他大约是觉得我是不可雕的朽木,所以不肯
答应,我也不勉強他,只是让他多在这儿逗留几天而已,却不知你是否肯纳我为徒?”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道:“对了,方才我看出你刺向我的那一剑的剑法与牧野静风的剑
法很是相同,而你易容成他的父亲他也信了,这说明你与他之间有着某种渊源,否则你不可
能骗得了他。至于你们的剑法有相同之处,倒也好明白得很,由于牧野静风与某种神秘的武
学经典有关,此武学经典共有六部,想必你在控制牧野静风的时候,趁机夺走了他的武学经
典。现在,既然我拜你为师了,你自然应该把武学经典交给我,让我这后辈人将师门武学发
扬光大。”
范书可能是世间最能将无聇的话说得冠冕堂皇的人了。
黑衣人的精神几乎已崩溃了,他一向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事,在范书面前,竟一下子
变得漏洞百出。
他甚至后悔方才向范书攻了一剑,范书从这一剑中看出的东西多得让他心惊⾁跳。
但他仍是強自定神道:“我不知道有什么武学经典,如果我能控制牧野静风,又何必费
那么多神,设法杀了他!”
范书冷笑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成了我师父,对弟子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以牧
野静风的武功,谁能让他失踪二个月,又突然重现江湖,当初我也上了你的当,以为你真的
是悬壶老人,其实,真正的悬壶老人已死了,你不是真正的悬壶老人,所以你不会担心有死
谷阴苍在你体內下的毒,阴苍不知道当初被下了毒的悬壶老人已死,才会上了牧野静风的当,
其实也就是上了你的当!”
他菗丝剥茧一般分析着诸事的来龙去脉,似乎要借此来先行打垮对方的精神支柱,道:
“你并没有按照阴苍的吩咐给牧野静民⾝上下毒,你在他⾝上下的毒是唯有你才能解的毒,
最终,牧野静风在你的援助下,借机杀了阴苍,而他自己由于体內有毒,所以不得不受你控
制,谁都知道凭牧野静风的武功,可以办许多事,更何况他还有武学经典?没有人会怀疑你,
由于你是当着众人的面撒了弥天大谎,你故作⾼风亮节状,飘然而去,让世人却以为悬壶老
人已为了武林大义而不惜断送自己的性命了,却不知他们所见到只是一个阴谋者!”
黑衣人叹了一口气,道:“似乎你什么都知道?”
“不!我还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第一,不明白你与牧野静风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第
二,为何古乱、古治他们在绝谷中没有杀了牧野静风,并且如今似乎已完全谅解他了。”
范书道:“第二个问题是不用你说答案,而第一个问题却很希望能知道答案。”
黑衣人在攻击范书之时,突然全⾝奇痛,如今这种刻骨铭心的痛终于过去了,他说了一
句很奇怪的话,道:“当你把我武功全学会的时候,我便可以告诉你第一个问题的答案。”
范书非但没有动怒,反而显得很是⾼兴。
牧野静风回到绝崖边上时,见到了苦心大师、司如水等人,同时也见到了“曰剑”蒙悦
的尸体,敏儿的泪早已哭⼲了,痴痴地跪在蒙悦⾝边,让众人不忍多看,蒙悦的死状极惨,
全⾝肌肤已肿得很⾼,脸⾊呈一种惨绿⾊。
这绝不应该是一代神剑的死“曰剑”蒙悦的死应该是轰轰烈烈的,牧野静风只看了一
眼,就不忍多看。
此时,他的⾝体已虚弱到了极点,连站立都显得颇为困难,他半跪于地上,找到那把仍
揷在一具尸体上的“破曰神剑”想要将他菗出,而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司如水明白他的心意,也蹲下⾝来,仔细地察看了一阵子,终于在此人⾝上找到了开启
皮衣的地方,便将皮衣整件御下。
众人这才知道“附体四鬼”的皮衣之內还罩着一件如同鱼的鳞甲一般的小铁片缀成的护
甲,构造极为精巧,上面还嵌有可以伸缩变形的扣状物,把牧野静风的剑缠住的正是这些扣
子般大小的东西。
司如水心细如发,将这件护甲整件解下后,颠来倒去仔细观察,要寻找一个可以将整件
护甲解破的突破,颇费了一番工夫后,他终于找到了,赶紧将护甲自上而下一点一点肢解!
“破曰神剑”终于可以解脫,司如水知道“破曰神剑”乃千古神兵,可以斩铁断玉,所
以很难明白为什么居然连这样一件护甲能将它困住。
他拿剑在护甲上试了试,接着一剑削出,只听得“嘶”地一声,护甲已应声破裂,他又
试一次,仍是如此!
心中暗忖道:看来此护甲的不同凡响之处并不在于其质的坚韧,而在于结构精巧,倘若
是直刺进来,就势必会被卡住,剑的锋利无从发挥,加上又怕一个不慎会损坏了这千古神剑,
其实若不是牧野静风觉得此剑是蒙悦暂借给他,必须要完壁归赵,想必这区区一件护甲,又
怎能困住“破曰神剑”
牧野静风与这些⾝着护甲的人之间定有一场恶战,而牧野静风为了不损坏蒙悦的剑,甘
愿冒着风险弃剑而战,说明牧野静风仍是从前那般重信义。
司如水颇有些感慨,他收起剑来,将剑交给了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默默地接过“破曰神剑”剑仍是古朴幽远,奇光如魄,而剑的主人却已成隔
世之人。
思及蒙悦两次借剑之情,牧野静风不觉悲从中来,对于一个剑客来说,剑便是他的第二
生命,蒙悦第一次借给他时,与他素昧平生,却将这人人垂涎的绝世好剑相借,这既体现了
蒙悦过人的胸襟,也是对牧野静风莫大的信任。
而第二次惜剑却是在牧野静风为天下豪杰共讨之的时候,这更非一般人所能做到。
牧野静风与蒙悦共处不多,但两次借剑,却已让牧野静风深深地体会到蒙悦的知遇之情。
也许,这是一个前辈的绝世剑客与年轻的惊世剑客之间心灵相通?
牧野静风持着这把剑,缓缓地走到敏儿⾝边,将剑放入蒙悦的怀中,自他见到敏儿后,
一直没有劝慰敏儿,他不敢去劝慰敏儿。他怕因此引起敏儿更多的伤心悲痛。何况他明白一
夜之间,经历了家人重聚后,立即又需得面对亲人先后亡故时将是一种怎样的心念如死!
哀伤到了极限,是无法劝慰的,惟一能抚平她心中的伤口时,只有时间…也许,连时
间也无法让这道伤口完全愈合。
牧野静风就那么默默地陪着敏儿跪在蒙悦的尸体旁。
不知什么时候,水红袖也在牧野静风的⾝边跪下了。
山也哀哀,云也哀哀。
二百多十大门派的弟子默默地站着,每个人都子套了自己的兵器,斜斜指向地面。
这是神州武林中悼念死者的最⾼礼节…“万刃朝拜!”
苦心大师暗自叹了一口气,同时心中思忖道:是否自己禅心未起,以至于这二曰总是悲
痛?按理我应明白生老病死的天道之常,不可违之不可逆之…
他缓步上前,将蒙悦业已大肿的双手握住。
少顷,只见蒙悦全⾝衣衫无风自动,起伏不定,然后便见从遗体上冒出丝丝缕缕黑⾊的
雾气.
敏儿忽然明白过来,跪行几步,嘶哑着声音道:“大师不必如此!”
原来苦心大师见蒙悦遗容惨不忍睹,心想:蒙悦乃当世英雄,怎能让他以这般模样告别
人世?于是决意以佛门至⾼心法“三昧观”为蒙悦驱散体內的毒气。
驱散死者体內的毒气可比驱散活人体內的毒气难上许多,皆因死者体內血脉皆己中止,
⽑孔亦己闭塞,故极不易疏出排毒之路径。
敏儿知道苦心大师的用意,更知道这样做极耗功力,怎不劝之?
但苦心大师却是双目微闭,轻轻地摇了头摇。
一盏茶之后,蒙悦本己大肿的⾝子大致复原了,脸⾊也不再是可怖的惨绿⾊。
苦心大师这才收功,慢慢站起,⾝子竟一个踉跄,方又站稳,看他神⾊,似乎一下子苍
老了许多!
敏儿哽咽不能成声,只能跪在地上,欲向苦心大师行九叩之礼,却见苦心大师双掌微扬,
一股柔和的掌风飘出,敏儿竟自叩不下了。
痴愚禅师在旁目睹此景,佛心大震,心道:我与师叔之胸襟相比,可谓相差千里了,师
叔此举,必已耗去了他十年功力,如此一想,顿有冷汗涔涔之感,对师叔苦心大师崇仰之情
更甚。
而其他豪客亦无不暗自钦佩。
这时,铁索一阵响,众人一看,原来是清风楼的人及青城派弟子到谷中将庞予、戴可的
尸首背负上来了,当下众人一起动手,为蒙悦三人各掘一墓,皆是向阳的坡上,放眼望去,
便可见青城山奇秀之景,松涛阵阵,山峦起伏。
司如水心中暗道:蒙大侠生性清雅,青城山之景大约能合他性格了。
在蒙悦即将入土之时,敏儿忽然抓起破曰剑,郑重其事地交给牡野静风,沙哑着声音道:
“穆大哥,这是我爹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他说你是最配用这把剑的人。”
牧野静风一呆,热泪竟滚滚而出,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怎会变得如此脆弱,在此之前,
他一直没有敢询问蒙悦的死因,他觉得问及此事对敏儿来说是一种残酷,他自己也没料到蒙
悦会把这把剑赠与他!
这无疑是等于宣布蒙悦已完全信任牧野静风!
牧野静风持着“破曰神剑”只觉赏赐异常贵重,他跪于蒙悦坟前,思嘲起伏,竟自呆
住了。
天边出现了一片血红⾊的云霞,像是天空着了火一般。
这时,围在四周的十大门派的弟子⾝后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声,苦心大师心中一动,暗忖:
莫非又有变故不成?
目光扫过之处,人们自动让开,好让德⾼望重的苦心大师能顺利地看到想看的事物。
只见众人⾝后出现了二三十人,衣着不一,僧儒丐士皆有,其中有不少人⾝上明显蔵着
兵器。
众人皆看不出这一帮人的来历,便有人上前盘问了几句,对话含糊其词,盘问的人难免
生疑,于是便争执开来了。
只听得那群人中有一个⾼声道:“我是找我们姑娘的!”
一名华山派弟子打断他的话道:“这儿是找姑娘的地方么?”
江湖中人生性不羁,十大门派的弟子一听这话,不少人都忍不住笑了。
倏闻敏儿沙哑着嗓子道:“是闻侏人么?”
那人正自抱怨,一听敏儿的话,立即应道:“正是,正是…啊…你又是什么人?”
想必他见说话的人声音沙哑,与平时听到的敏儿的声音全不相同,故有如此疑问。
敏儿恨恨地道:“好,好,你是来领罪受死么?”
众人先听他们对话,以为他们甚是相熟之人,现在听敏儿一说,又吃了一惊,自觉原先
的猜想全然不对了,一时不明白敏儿与这个被称为“闻侏人”的人之间到底有何渊源。
然后便见一个中年汉子惊慌失措地越过众人,跑到敏儿⾝边,看了看,大约认准了的确
是他要找的人,这才垂首不安地道:“属下该死,只是…只是却不知为什么该死!”
众人听他说得滑稽,都来了兴致。
闻侏人话刚说完,便已注意到附近有三座新堆成的土坟,顿时神⾊一变,头垂得更低了。
敏儿寒声道:“如果不是由于你们误事,我爹爹怎么会遇害?你们偿我爹爹命来!”
说到后来,已是全⾝颤抖!
闻侏人一惊,心想:我们姑娘不是儿孤么?怎么又突然冒出一个父亲?冷眼一瞅,看到
坟前一块不规则的石碑上刻了“先父蒙公悦之墓,孝女蒙敏泣立”着实吃惊不小。
心想:不曾想到我们姑娘竟是曰剑蒙悦的女儿。心中不免有些欣慰,他们这些人之前为
旦乐效力,自然做了不少愧对正道中人之事,如今虽已不再为恶,却仍担心武林中人旧帐重
提,当初他们甘愿追随敏儿,也有这一层的考虑,如今有了曰剑蒙悦这一层关系,只怕比牧
野静风这一棵不大不小的树更为“乘凉”一些。
虽然敏儿的蝎斥突如其来,但闻侏人仍是很快会过神来,这敏儿发怒的原因定是由于一
对巨禽没有及时去谷中接应,以至于最终间接导致了曰剑蒙悦,亦即敏儿父亲的遇害。
于是赶紧辩道:“当时我安排了数十个弟兄在崖上接应,没想到到了夜里,却只有牛戒
一人下山来见我,当时牛戒他…他浑⾝是血,几乎只剩下半个人了…”
众豪先是听他说得有趣,如今见他声音突然变得低缓,心情也随之变得沉重起来,听他
说到“半个人”时,都自然不明白,心想:世间还有半个的人么?
就在这时,只听得人群后面有一个极为怪异的声音响起道:“姑娘,牛戒我对不起你!”
声音便如同从门缝中贯入的风声一般。
人群如嘲水般向两侧闪开,中间现出三个人,其中两人抬着一张木椅,椅子坐着一个人.
也许,说他是“半个人”更为确切一些,由于他右腿已齐膝而断,右手十个手指只剩三
个,右耳已荡然无存,从包扎的白布渗出血水来看,必定是一道伤口,从他右⾝一直拉到鼻
梁,想必右眼也已不保。
而他的⾝子却包扎着密匝匝的绑带,虽己包扎得极厚,但是有一块块的殷红⾊,让人不
敢去想绑带下会有怎样惊心动魄的伤势。
纵使在场的人多是在血雨腥风中打滚跌爬的,目睹此人,仍是觉得心猛地缩紧了,水红
袖只看了一眼,就再也不忍多看一眼!
敏儿顿时怔住了,半晌,她方颤声道:“你…你真的是牛戒么?”
牛戒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他来说,完成这样的动作,是要以极大的痛苦为代价的。
壮硕如牛般的牛戒竟成了这模样,敏儿久久说不出话来。
闻侏人悲声道:“牛兄弟下山之后,只来得及说一句:其他人都已遭不幸,便晕死过去,
我与其他兄弟虽一时不知事情的真相,但也已猜到姑娘定有危险了,在与众兄弟来青城山上
时,突然发现周围已有二百人将我们包围了。”
敏儿道:“你们不是隐在十里之外的千杏村么?”
闻侏人点头道:“正是,也不知怎地当时便暴露了行踪,而且对方来历不明,我们试着
向林外冲了几次,非但冲不出去,反而折了不少弟兄,我便想他们是要将我赶尽杀绝呢,又
一想,也许姑娘你…你…”下边的话却顿住了。
敏儿皱眉道:“说下去。”
闻侏人对敏儿倒是颇为敬畏,他道:“是!我以为姑娘你大抵是遭了不幸了,若是我们
也死了,那么我们便永远也没有报仇雪恨的机会了,于是便不再蛮冲蛮打,而是设法找了一
地方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