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 等不及
第二六八章等不及
尽管艺比试已经过去。无须再清晨练箭,遗⽟还是按时醒来,眼睛,望着斜对面窗边的花鸟屏风瞪了一会儿,才开口唤道:
“平彤。”
一刻钟前就守在门外的两个丫鬟推门而⼊,一人捧着茶杯,一人端着铜盆走到边。
“王爷回来了吗?”虽她不打算早上再练箭,还是要去说一声为好。
平彤道:“王爷昨⽇未归,姐小现在起吗?”
夜一未归?这倒是少见。遗⽟看了一眼窗外朦胧的天⾊,接过平彤递上的温⽔饮尽,用袖口蹭了一下角的⽔珠,钻回被窝里,懒懒道:
“那就先不起了,过会儿再喊我。”
“是。”
平彤和平卉端着东西出去,遗⽟又睡了小半个时辰的回笼觉才起⾝。
收拾妥当,被送到宅子门口时,平卉向坐在马车里的遗⽟,递上昨晚她带回来的八角手炉,按着她昨夜的吩咐,里面添换了新炭。
车帘被人从外面掩好,遗⽟将昨夜杜若瑾借她的手炉往车中的茶案上一放。正要往里面挪挪位置,手便碰到一团热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便见一只花篮状的手炉静静躺在一旁的软铺上。
“咦?”遗⽟将这将精致小巧的手炉拎起来放在膝上,双手往炉罩上一放,暖烘烘的感觉告诉她,这是今早才添的炭。
对车里突然多出这东西,她多少有些惊讶,只这两⽇天气才猛地变冷,并非常年住人的秘宅,这些过冬的东西有个遗漏也属正常。昨夜平彤和平卉知她借用了别人的手炉,在自责后,说是今⽇便会让人备了去,没想这一大早的,就准备妥当了。
手炉这东西,和薰香一样,都是贵人们用的玩意儿,工艺尚没流传在外,平头百姓不说是没钱买,就算是有富的,在东都会淘换到一件,也只敢在家里使。
遗⽟现她居住在魏王的地盘上,⾐食住行四样,这食是吃的好,出行也不再靠着两条腿,住的是⾼檐暖间,只除了⾐物不假他人之手。这么二十余⽇的功夫,换了别人早就给养刁了,可他们一家多年来简朴的生活习惯,却不是个把月就能改变的了的。
她捧着暖炉,回想着在靠山村时,冷呵呵的冬季,一家人在院子里烧柴取暖的⽇子,对在秘宅中这不⾜月的⾐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并无多少留恋。
***
算艺比试安排在君子楼中,题目如先前众人所想,是九宮算,对多数人来说解题过程较为复杂,梅楼下的桌案上点着一柱香,燃到一半时候,便有一名算学院的生学站了起来,将写着他算出答案的⽩纸折叠好,走到梅楼下,放在书童从二楼悬下的一只篮子里。
若是答案正确,这人便无疑是此项的最优,反之。则要等时间到后,同其他算错的生学一同,相较离正确答案的偏差多少,择出最差,而最快又正确解答的生学,是为最优。
香燃剩三成时候,一直伏案写写画画的遗⽟,抬头看了一圈场地四周剩下不到一半的生学,菗了一张⼲净的⽩纸出来,在上面写下答案折叠好后,将桌面上用她自己的法子演算満的纸张了两下收进袖中,起⾝到梅楼下,等书童垂下篮子,将答案放上去。
算艺比试向来枯燥,没什么看头,因此这⽇二楼来观比的人少了很多,打头的两名王爷都没到场。
卢智紧临着比试的二遍钟鸣到场,并没来得及和遗⽟多说什么,比她早上一刻钟了答案,这会儿在梅楼一角,见到她离场,冲她抬了抬手示意。
“怎么样?”
“出什么事了?”
遗⽟坐好后,两人异口同声道。一个问的是答题如何,一个问的则是昨晚卢智匆忙离去为何。
“还好,今⽇这题我刚巧懂得一些。”遗⽟看着他眼底浅浅的青⾊,有些不安道“你昨晚没休息?”
他们坐在墙角处,只前面和左边有席案,还都被人刻意空了出来。屋里的低语声不断,又有无聊地发困睡着的,兄妹俩说话声音很轻,旁人本就听不清楚。
卢智在她不赞同的目光中点点头,又倒了杯茶⽔咽下,伸手着额头,缓缓道:
“小⽟,事情不妙了。”
遗⽟的眼⽪猛地跳了起来,昨⽇坐在木棚中处,听闻有关他们这名义上的房家小之事传开后,那种不安的感觉再次袭来,明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还是忍不住问道:
“同那传言有关?”
卢智没有扭头看她,而是盯着梅楼一侧垂下的大巨⽩绢,轻声道:
“昨⽇朝会之后,外、怀国公被陛下留朝。”
只这么一句话,不用再多讲,遗⽟稍作思考后,脸⾊当即剧变,垂头看着自己紧合在裙面上的两手,涩声道:
“他、他说了吗?”
当年的卢氏和房家两子,在外人看来是被安王掳去的倒霉家眷,在房乔看来。也许是韩历领他去看的三具尸体,在卢中植看来,是沦落天涯的爱女和孙儿,而当今圣上看来,却是明面上被掳走,实则意外失踪不知去向的房家小!
对于卢中植八月归京的缘由,皇上在这之前并无多问,而在流言初起时,在朝会后留下卢中植,是何原因,显而易见。
卢中植定是会被问起是否已经寻得了卢氏他们。若他老实回答,凭着皇上对房乔的重视,卢家四口九成是要重回房家去,若他说没有寻到,固然是会帮卢智争取到一些时间,可等它⽇真相大⽩,那就是欺君之罪!
照理说,长安城中这种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传到⽇理万机的皇上耳中,那是需要一段时⽇的,卢智就是清楚这点,在听说这传闻之后,才会不显惊慌,因为搜寻多⽇未果的穆长风,前⽇总算让他捕到了行踪,只要再给他几⽇,让他拿到一些东西,他便有法子,就算不回房家,也不会有人置喙!
只要再给他几⽇的时间!
卢智眼下是帮皇上办差的,瞒着那位这么大的一件事本就是在刀口⾎,他若是将一切准备妥当再亲口诚坦,那以皇上的圣明,必不会追究…可谁知,这微风乍起的一道传闻,竟然会这么快就惊动到了皇上!
卢智⾝为十三年前失踪的房家嫡长子,这层⾝份皇上若是从外人口中得知,哪怕是从他的亲外公卢中植口中,那也不会有他什么好果子吃,帝心多疑!
在程府门口卢智接到的信函,应该是卢中植派人送去的,想必就是为了找他商量这件事。
场地上又陆续归座五六人,卢智沉默了半晌,用着有些沙哑的声音道:
“他没说。”
遗⽟一愣之后,刚才还在猛跳的眼⽪瞬间停了下来,胃里像是有股子热气在翻腾,说不上是舒坦多一些还是难受多一些。
“他、他怎么”
他怎么没说?这还用多问吗。活了近六十年的老人,心里不比谁清楚说出来的后果。
在没有准备妥当的情况下,将他们一家四口的事情和盘托出,卢智前途堪忧,他们一家四口肯定要回房家去,这两样,都是他们一家四口不愿意见的,卢中植如何能不清楚!
刚才,她还在担忧着,如果在这个关头就被皇上知道他们一家四口的事,后果会是什么,可这会儿,她満脑子,却尽是那位风烛残年、満头苍⽩的老人。
遗⽟望着自己的两只拳头发呆,卢智又倒了一杯热茶饮下,轻舒出一口气后,泛着红丝的双眼重新聚焦。
“事出突然,我已猜到这背后捣鬼之人的目的,只要一捕到穆长风,我就有办法从他⾝上…怕只怕,那位会找到来问。”
卢中植是没有说,可房乔呢,事关房家香火,皇上不知是何原因先找到卢中植来问,可之后必定是会找上房乔的,就算房乔眼下似是不急着认回他们。可圣上一句话出口,他会不说?
“所以,我等不及自己慢慢去找人了,等下比试后,我同你一起回去。”
回哪里,自然是秘宅。到秘宅去⼲什么,找李泰!
“大哥…”遗⽟低叫一声,扭头去看卢智,待见到他侧面上,从未在自己面前流露过的焦躁后,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伸手按住案下,他放于膝上的大手。
要在长安城中找人,不论是基深厚的房乔,还是老而不僵的卢中植、经营三年多的卢智,都可以做到,可要在最快的时间內把人给揪出来,却非几方势力莫属,其中之一,便是魏王李泰!
不管皇上什么时候会找到房乔问话,不管之后的事情会变成怎样,穆长风,一定要找到,不仅是为了韩历的下落,也是为了让他们不用回去那个不属于他们的家!
感觉到手背上带着暖意的小手,卢智总算扭过头去,同遗⽟对视,将另一只手覆上。
归义坊中,正在厨房尝试做新点心的卢氏,正笑着同打下手的小満闲聊。
长安城西郊外,在一间破旧似无人居住的老宅后院,从一只形状古怪的⾼大的⽔缸之中“哗啦”一声蹿出一道漉漉的人影,有些狼狈地跌落在⽔缸边的地面上“呸呸”地冲着地面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