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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碗中蛟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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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湖中那尾⻩蛟破开⽔面,直⾝躯,俯瞰栈桥上的三名女子。这头灵物无角有鳞,北方练气士谓之地蝼,相传是龙鲲媾和,⾝躯似蛇却有四⾜,两缕深⻩⾊龙须微微摇曳,两颗龙眼中带着与人相似的情绪,决不可等闲视之。这条大蛟已经浮出⽔面的⾝躯,长达六丈,两只爪子按在湖面上,它眯起眼珠,嘴中间歇吐出一股飘渺的淡青⾊气息,似乎在嘲讽桥上练气士的不自量力。蛟,龙之属也,天地宠儿,传说拥有无与伦比的威势,尤其以所衔龙珠最为珍贵,仅存在于神怪志异小说之中,无人得见,即便是擅长望气寻龙点⽳的练气士,往往一辈子都罕见蛟龙真容。观音宗绝大多数仙师就在沉浸在惊悚然之中,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大蛟啊,练气士的符器,只要是跟蛟龙沾边,无一例外不是价值连城的珍品,不过栈桥上的卖炭妞毫不惊奇,她在地肺山已经亲眼目睹过一条黑龙,这位⻩蛟比起那条窃据道教第一福地的黑龙,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如今杳无音信的现任武当掌教李⽟斧,就是在地肺山斩龙一役大放光彩,一举成名天下知。

  卖炭妞双手结迅速印,跃⼊⽔中,在湖面上凌波微步,围绕着那条⻩蛟开始灵动奔跑,吐出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辅以內外狮子印在內的九记手印,八十四柄飞剑留下三柄安静不动,八十一柄以每九柄组小阵,九小阵成大剑阵,一柄柄符剑悬浮⽔面上空,⾼低不同,剑尖朝下,分别吐出罡气,相互牵引下,湖面上仿佛有无数⽔蛇游走,最终结成宝瓶印,将那条始终岿然不动的⻩蛟围困当场。卖炭妞结印之后,虽说剑阵顺利完成,她也一脸轻松,嘴上念叨着要本姑娘一定要抓住这条长虫。但她事实上并不轻敌,在湖面上一个⾝姿曼妙的滑步,‮躯娇‬倾斜的同时,一只纤手在⽔面上看似鬼画符般胡勾画,然后轻念一声“起”竟然被她从⽔中握起一把如同大奉‮员官‬早朝所拿的“⽟笏”

  被卖炭妞拎出的这团湖⽔,被当作了制符的材质,闻所未闻,随后她继续绕着那条⻩蛟转出一个半圆,神情异常宝相庄严,念念有词:“天真皇人,落笔成书。”

  那块碧绿⾊的⽔笏顿时大放光明,有紫薇气旋旋而生,卖炭妞绕到⻩蛟⾝后,双手手指捏住笏板,做出人臣朝奉天子状,沉声道:“凶秽退散,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

  道教任何境界深远的玄秘符箓,莫不是取法天地,卖炭妞先前的剑阵即符,取自蜀地山川的锁龙形势,随后“笏符”更是独具匠心,只见卖炭妞双手猛然抬起,重重砸下,空中凭空出现一块气机浓郁的庞大笏板,朝⻩蛟的背脊迅猛拍去。

  那头静如塑像的⻩蛟终于有所动作,提起一爪,再轻轻按在湖面上,悬停湖上的那座剑阵顿时摇摇坠,距离破阵只有一步之遥,但八十一柄剑靠着均摊⻩蛟的一爪之力,总算一柄都没有毁坏。背对卖炭妞的⻩蛟似乎流露出些许诧异的神情,略作思索,转过头,咬住那块凝气而成的大笏,一口就将笏板撕咬得支离破碎,而卖炭妞手中所持的笏符本体,也出现一丝丝⻳裂痕迹。⻩蛟甩了甩头颅,龙须飘摇,然后猛然间瞪大眼珠,露出大口,作天王张目状,对着蝼蚁一般渺小的女子狰狞嘶吼!

  卖炭妞始终手持⽔笏,⾝躯在湖面上倒滑出去,被这一口恢弘龙息吹拂得満头青丝飞舞。卖炭妞一路退到离湖岸还有几丈远的地方,这才松开手中笏,那笏板却也不坠地,卖炭妞嘀咕了一句敢吐我一⾝口⽔,非要你好看!她瞥了眼剑阵,再次开始在湖面上奔走,轻声说道:“一念玄台生紫盖,一念令我通自然,一念助我升太清。念念不忘,普告九天!”

  每诉“一念”余下的三柄剑就一次拔⾼,急速升⼊月空,而卖炭妞本⾝也満⾝紫金颜⾊,在旁人眼帘中恍惚如神祗。那头⻩蛟凝视着那股悉气息,似乎有些忌惮,继而是滔天怒火,湖上双爪猛击湖面,隐蔵在湖底的龙爪也开始翻江倒海,困兽犹斗,何况是它这种几近化龙之后可与天地同寿的半神长灵,一整座湖当即便热锅沸⽔,无数⽩雾升腾,天摇地动。虽然卖炭妞的三柄符剑陆续从⾼空刺⼊湖中,除了一柄被龙尾扫掉,两柄都钉⼊了⻩蛟背脊,可⻩蛟仍是没有⾝受重伤的颓败模样,反而助长了它的疯魔气焰,四爪反复起落,龙头抬起,龙尾砸⽔,嘶吼如雷鸣,湖⽔四溢,浸湖岸。观音宗练气士都早已后撤,唯独栈桥上那位卖炭妞的师姐纹丝不动,不过也不再望向山顶,而是略带怜悯看着湖中那头龙气可以推本溯源到⾼原的⻩蛟,淡然命令道:“英毅,敛气⼊宝瓶。”

  栈桥上⾝形摇晃的女子仙师点了点头,双手结印,悠悠然一昅气,将湖中‮狂疯‬流溢的龙息龙气昅⼊腹中。

  原本头颅朝向卖炭妞的⻩蛟,很‮感快‬受到⾝后小蟊贼的偷窃行径,缓缓转过那颗‮大硕‬头颅,死死盯住栈桥上的两名练气士。

  宗主皱眉说道:“卖炭妞,别玩了。”

  卖炭妞嘻笑一声,嚷着知道啦知道啦,从袖中滑出一块雕有双龙衔尾的⽟佩,露出一脸⾁疼的委屈表情,唉声叹气着捏碎⽟佩。

  她的师姐望向湖岸,平静道:“孙哑,敕雷厌胜。”

  一名年轻男子练气士闻声后,立即打开脚下那只行囊,露出一块青石雕刻的仰卧磐龙礅子,方方正正,不下百斤重,礅子六面各凿有一孔,其中有⾚⾊雷电流转萦绕。年轻男子捧起礅子,怒喝一声,抛向湖中。

  栈桥上的宗主有条不紊发号施令“齐隆中,结镜!”

  另外一位中年练气士顶着差点让他窒息的‮大巨‬庒力,一鼓作气长掠到湖边,蹲下后双臂伸⼊湖⽔中,以他为起始,湖面开始以⾁眼可及的速度冰冻起来。

  此时,湖中卖炭妞已经捏碎双螭⽟佩,湖上幻化出两条体型逊⾊于⻩蛟的小螭。桥上名叫英毅的女子练气士则在‮狂疯‬汲取⻩蛟的龙气。年轻练气士孙哑抛出那只磐龙礅子后,礅子在湖上空悬停,天上有一道天雷砸下,击中礅子,金光四,电闪雷鸣之际,一条条金线在湖上绵延看来,像一张象征天道的⻩金法网。而负责结镜的练气士已经把整个湖面都冻结住,湖上寒气森森。

  万事大吉,只欠东风。

  ⾝上不知蔵了多少上品符器的卖炭妞正要祭出一样庒箱底的物件,就在她即将可以一举降龙之际,横生异象!

  那条⻩蛟无缘无故消失不见了。

  观音宗宗主也瞬间从栈桥上消失。

  山巅之上,她望向那个低头俯视⾝前⽩⾊大碗的中年书生,沉声道:“姓谢的,你不要得寸进尺!”

  这书生抬起头微笑道:“澹台平静,别仗着年纪大就倚老卖老,女子这般作态,不可爱。”

  宗主冷笑道:“你谢飞鱼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空有一⾝修为,还是蔵头缩尾,到头来连女儿也不敢认,就是大丈夫了?!”

  书生依旧是笑眯眯打趣道:“女子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真名澹台平静的⾼大女子脸⾊沉,显然是破天荒真的大动肝火,虽说观音宗向来不理俗世纷争,兴亡自有天定,可此人当年放出话来,只要他不出太安城一⽇,南方大练气士就不可越过广陵江一步,这本就是在多此一举地刻意针对观音宗。

  看不出‮实真‬年纪的儒生不去看澹台平静的脸⾊,低头望向⽔碗,碗中游曳有一尾寸余长的⻩⾊小蛟,除此之外,还有两条小螭和一条⾚蛟,长度都差不多。

  蜀地已无蛟,尽在我碗中。

  儒生笑了笑,轻声说道:“咱们都是顺势而动的世外人,知道天地运转,自有规矩。你想要用此蛟给北凉王徐凤年补气,可就坏了规矩。”

  澹台平静讥讽道:“那你帮陈芝豹捕捉蜀地蛟螭,为他铺路,就没有坏了规矩?”

  姓谢的读书人‮头摇‬道:“体悟天道,你差了太远,咱们虽是补天道的同行,可我劳心,你们练气士不过是出力。”

  澹台平静嘴角勾起,怜悯眼神宛如先前她看待那条⻩蛟。

  读书人环顾四周,和颜悦⾊微笑道:“知道你留有后手,邓太阿的飞剑嘛,我打架的确马马虎虎,可打不过总跑得过,是吧?”

  山顶上仅留下⾼大女子一人,但是从山顶到蜀中地带,出现了一串连绵不绝的雷鸣声。

  澹台平静⾝边出现两个男子,貌不惊人的中年人,独臂老人。

  邓太阿和隋斜⾕。

  她投去一个询问眼神。

  悄无声息递出地仙一剑的邓太阿下巴,自嘲道:“这家伙脚底抹了油?跑得可真快,我追不上。”

  澹台平静叹了口气,有点惋惜,问道:“接下来你去哪里?”

  邓太阿淡然道:“找我那徒弟去,反正北凉是绝对不去的,有隋老前辈陪你们就够了。”

  隋斜⾕瞥了眼那⾼大女子,笑道:“小澹台,自打当年第一眼看到你,我可是追了你八十几年,真不给个机会?你要是答应,我就把一⾝所学都传授给那卖炭妞儿。”

  澹台平静完全就没有理睬这个老不修的东西,下山去了。

  隋斜⾕呲牙咧嘴。

  比起这两位都要年轻上好几个辈分的邓太阿玩笑道:“老前辈,追女子可不是咱们练剑啊,哪能这么直截了当的。”

  隋斜⾕瞪眼道:“你不一样是个光,到了老夫这个岁数,也还是老光一条!”

  邓太阿哈哈大笑“借老前辈吉言。”

  笑过之后,邓太阿感慨道:“吴老头儿也不真是冥顽不化的老古董,总算做了件让我觉得慡利的事情。”

  隋斜⾕点头道:“出冢九十九剑,加上老夫这把破剑,刚好凑⾜了一百剑,怎么都够北蛮子吃一壶了。”

  邓太阿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可能的话,也许要加上我这一剑。不过到了那一步,也许大局已定,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都说不上了。”

  隋斜⾕豪气冲天,大笑道:“不说其它!到时候那可就是整座中原的好剑,加上那三十万北凉刀啊,这幅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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