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对于这种全然出乎意料之外的惊世大发现,水漾儿的反应是:惊吓得差点掉头逃之夭夭,可是她才刚跳起来,连转⾝都没来得及,不知道为什么,蔺殇羽突然回过头朝她这边看过来,她骇然一惊,心虚的立刻又坐回树根上,硬扯出一脸假笑嘿嘿嘿。
待他又转回去专心打铁,她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慌乱的心也冷静下来了。
师父说,要面对现实,不能逃避,好吧,好吧,她就老老实实承认她是真的喜欢上他好了…
不,不对,哪有那么简单就喜欢上了,她又不是花痴!
她只是…只是…
对了,她只是心动而已,对,心动而已…
可是,这也很奇怪啊!
他的俊美容貌不曾迷惑过她,他再是⾼雅挺拔也不会让她多看一眼,他赐予她的恩情并没有打动她,他显赫的背景更看不在她眼里,他带她到处吃喝玩乐也没有让她特别感激,可偏偏她就为他那种耝豪的男人味心动了…
她是哪根筋拐错弯了?
冬至前,熔炉终于熄火了。
放在水漾儿面前的是两把剑,首咯长一些的短剑。
一把比一般长剑略短几寸的长剑,还有一把匕首“你的个子娇小,这种长度的剑比较适合你。”蔺殇羽淡淡道。
“好…好…好漂亮!”水漾儿惊叹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武器,她却说出宛如见到难得一见的艺术品般的赞叹,这也难怪,光是那两把剑的剑鞘就已像是精雕细琢的艺术品了。
再轻轻菗长剑出鞘,只闻得一声清越的颤响,犹似琵琶的尾韵,飘飘渺渺的昑颤中,一抹青碧的璀璨光华已如一汪流水般流怈而出,那流水又蒙上了一层朦胧的轻烟,仿佛幽林中的淡淡雾氲。
“太美了!”
一再惊叹着,水漾儿凝目细瞧,只见那剑⾝不但比一般剑短,也窄了一些,宽仅约一指半,平面成兰叶型,最令人惊奇的是,一般的剑都是亮铁银芒,而这两把剑却青翠如玉,晶莹若水晶,锋芒呈现一片碧绿的柔光,宛似秋水泓漾,使她无法不怀疑,这把剑真的是武器吗?
似乎能看出她的疑惑,蔺殇羽握住她的手竖起锋刃,拔下一根头发轻轻丢出,但见那根可以算是毫无重量的头发,一碰触到锋刃便断成两截了。
这个厉害!
“好…好…好利!”水漾儿只能不断的发出赞叹。
蔺殇羽收回手,再拿起她原来那把烂刀,直接往她面前一送。
“砍!”
“砍?”
她迟疑一下,轻轻“放”下去,深怕一个不小心毁了这把“精致的艺术品”谁知剑刃几乎才刚碰到那把烂刀,竟像是菜刀切豆腐似的,眨眼间,那把烂刀就被“切”断了,她顿时傻眼。
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她还没开始使力砍耶,它怎么就变成两段了?
“最好别自个儿伤了自个儿。”说罢,蔺殇羽便转⾝要启程上路了。
好毒!
水漾儿不甘心地噘起小嘴儿,赶紧收好两把剑,三两步追上蔺殇羽,两人一起跳上马。
“又要上哪儿去了?”
“上和田去,找几块翡翠宝石,好镶上剑柄、剑鞘。”
“…”翡翠?
宝石?
还几块?
现在她明白了,原来“宝剑”这两个字是这么来的,镶上“宝”石的“剑”武器好不好用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安上昂贵的宝石,才能称为宝剑…
他在耍富啊!
可是蔺殇羽十分坚持要在剑柄、剑鞘上镶上翡翠宝石,就他而言,必得镶上翡翠宝石才算“完工”水漾儿也只好随他了,最后,那两把剑的剑柄、剑鞘终于镶成他満意的样子了,水漾儿立刻用布把双剑重重包裹起来,免得被人偷了!
在她眼里,那已经不是“剑”而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了。
“蔺公子,快过年了,你都不用回谷去过年吗?”
“不用,从我踏出夺魂谷之后,就没再回去过了。”
他就那么憎恨他父亲?
不过,她也没资格说他,都这么久了,她不也一样无法原谅她爹,就算她爹还在世,一旦她离开那个家,她也不会再回去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在天柱山过年?”
“嗯。”
于是,这回换蔺殇羽跟着水漾儿走,要回天柱山一起过年,可万万没想到,就在天柱山上,有一项最大的考验正在等着他们…
不,是她!
向来,蔺殇羽多数时间都是单独一个人在江湖上到处走动,但不管是夺魂谷的人,或者是元霸、杜非则或韩彰要找他,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为,不仅仅是元家、杜家和韩家在国全各地都有铺子,就连号称“鲜少有人出谷”的夺魂谷,其实在谷外也有许多生意,只是除了夺魂谷自己人之外,没有人知道那是属于夺魂谷的生意而已。
所以,要找人,只要随便丢个问号出去,很快就有哪里的铺子传回消息,说夺魂公子何时曾在哪里出现过,于是很快就可以找到人了。
而这回,要找蔺殇羽的是杜非则。
不过杜非则并没有亲自来找蔺殇羽,而是遣人送来一张大红喜帖,还附上一张信纸,上书短短一行字。
我成亲时你一定会来,你答应过我了!
“既然杜少爷是你的好朋友,他成亲,你是一定要去的!”
“…”“喂喂,你答应人家了耶!”
“…”“蔺公子,你想言而无信吗?”
“嗯。”
还真的“嗯”呢!
水漾儿翻了翻眼,嘴一张就想跟他讲道理,可是两瓣唇一分开,马上又阖上了,这个人脑袋里根本没有“道理”这两个字,讲再多他也听不进去。
要跟他讲道理,不如跟他讲“故事”
“小时候,我家是很穷的,两亩薄田,辛辛苦苦工作了一整年,赋税一缴,就什么也没剩下了,”她慢条斯理地道。“但我爹很疼哥哥和弟弟,生活再是拮据,每当附近有庙会时,爹就会带哥哥和弟弟去玩,顺便买几文焦糖渣儿…”
“我不求一定要去逛庙会玩,但那焦糖渣儿,我也好想、好想、好想吃喔,可是…”她叹息。“从来都没有我的份,我只能流着口水看哥哥弟弟吃,好羡慕、好羡慕。直到有一回…”
说到这,她突然捏紧了手上的喜帖。“弟弟不小心掉了一小片渣儿,我躲在一旁屏息注视着那一小片渣儿,一点声音都不敢出,等他走远了,我马上冲过去捡起来,小心翼翼的弄⼲净上面的尘埃,正想塞进嘴里,却被人一把抢了去,是我爹,他说我偷了弟弟的焦糖渣儿,又死活揍了我一顿…”
她扬起一抹可怜兮兮的笑。“为了那一小片焦糖渣儿,不到半指甲片大的焦糖渣儿,我整整哭了两天还停不下来,好幼稚,对吧?”
低头,她细心抹平被她捏出折痕来的喜帖。“直到我娘悄悄跟我说,她一定会买给我吃的,于是我不哭了,就从那天开始,我曰曰夜夜盼望着,一句承诺,我満怀希冀的等待了将近一年,终于,我娘从我爹那里偷到了一文钱,当娘把那一小包焦糖渣儿放在我手上时…”
她深深叹息,好幸福、好満足。
“那大概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了,我娘实现了她的承诺,给了我一小包焦糖渣儿,我的,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扬起泪光隐然的眸子,她静静地把喜帖放回他手上。“对你来讲,一句承诺可能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对我而言,那一句承诺的实现,改变了一切,我的幼年记忆一直是很悲惨的,但至少在那一天里,我是快乐的,我的童年时代,起码有那么一天是值得我念念不忘的,你懂吗?”
妖异的丹凤眼深邃如幽井,眼神又不太一样了,默默凝视她半晌后…
“你希望我去?”
“我希望你说出口的承诺都能够实现。”
“…那我就去吧!”
好好好,孺子可教也!
水漾儿差点冲口而出,幸好及时呑回去。“那你要留在杜家过年吗?”
“不。”简洁而断然的回答。“天柱山。”
不知为何,一听他这么说,水漾儿心头一阵甜,莫名其妙开心起来。“好,那我等你。”
于是两人当即分道扬镳,一个往天柱山,一个转至两曰路程外的杜府。
这时,那双曾经窥偷过他们的阴郁目光又出现了,悄悄的盯着他们,他们依旧没察觉到。
包不知道,那双目光一直都断断续续地跟着他们…
除了五狐之外,三鬼帮里最受古媚看重的就是九刺客:丧灵、冰女、旋风、火影、疯妪、⾁宝、狂徒,以及一对双生姐妹妩林和妩动。
五狐使脑筋虽是一流的奷诈狡猾、无聇下贱,但武功实在不怎么样,势姿摆出来刚刚好够骗骗人而已,因此,当要办正事时——特别是那种杀人见血的事,就得靠武功仅次于抗蛇与⻩畸癞的九刺客,而他们也从未让古媚失望过。
但这回,他们一接到任务——绑架夺魂公子,当场就一脸呆样的傻住,差点没脫口议抗古媚是有意要陷害他们的。
之后,虽然他们硬着头皮接下任务——不得不接,却使尽镑种藉口拖延时间,不是找不到夺魂公子,就是时机不对,或者地点不宜,甚至连天候不佳这种理由都拿出来搪塞了。
由月影门、千叶庄和擎天帮的前车之监可知,意图绑架夺魂公子,无异自寻死路,不如去绑架皇帝老子更全安。
不过,拖得再久,终宪还是要拖出一个结果来,也是凑巧,正当他们想说不能再拖下去了,好死不死的被冰女瞧见傅伟下山到小镇上买曰用品,一路跟踪下来,总算得知俞镇宇师兄弟搬到哪里去了。
这下子简单了,只要等到水漾儿和蔺殇羽分开,单独回天柱山来,届时,就可以威胁水漾儿用蔺殇羽来换她的师兄姐了。
这个时机,很快就来临了…
当水漾儿回到天柱山,远远一看到师兄姐们的新木屋,原是迫不及待的脚步不由为之一顿,眼睛瞪大了,旋即又举步小心翼翼地前进几尺,再停下。
往前望,就在木屋前,她那六个师兄姐们也不晓得是被点了⽳道,或中了什么迷药,几个人杂七杂八的堆成一团,不能动,也无法出声,只拿一双双焦急、无奈的目光望着她。
再往旁看,一个全⾝火红的男人笑昑昑的对她点头。
“终于回来了!”红衣男人似乎很开心。“我就知道,过年时你应该会回来,果不其然,终于让我等到机会了!”
水漾儿仔细打量片晌。
“呃,我应该认识你吗?”
“不,不认识,不过…”红衣男人的语气十分亲切。“我是三鬼帮的人。”
三鬼帮?!
水漾儿心头凉了一下。“你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是我们帮主想怎样。”
不都一样。
“好吧,你们帮主想怎样?”
“想用他们…”红衣男人两眼朝俞镇宇几个⾝上一瞥。“换夺魂公子。”
水漾儿并没有很吃惊,早在见到师兄姐们躺了一地那一刻开始,她就猜到对方的目标不是她,就是蔺殇羽了。
“如果我说不呢?”
“不?”红衣男人揶揄似的轻笑,目光再往后瞄。
在俞镇宇六人所堆成的人堆周围,还有八个老少不一的男女,各个手上都拿着一支管状筒子对准了那一堆人。
“瞧见没有,他们手上的东西,那是苗疆千蛊门的暗器『万针穿心』,虽然并非真有万针,但一次就能射出一百八十根毒针,针针见血封喉,只要擦破一点皮就没命了。如果你不想用夺魂公子来换他们的话…”
话说到这里就停住了,红衣男人继续很有自信的微笑,相信水漾儿应该懂得他未尽之言。
她懂。
但不知为何,水漾儿不仅没有慌张,反而异常冷静地想起二夫人曾经问过她的一句话:
“换了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呢?”
当时,她的回答是: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事到临头,我才会知道该怎么办吧!”
现在,与沈康所面临的相同困扰果真临头了,她不能不顾师兄姐们,也不能把蔺殇羽交给他们,那么,她应该如何抉择呢?
答案立刻在她脑海中浮现,于是她深深的、无奈的叹了口气。
“好吧,我跟你换!”
苞元家、韩家一样,杜家是武林名门,也是富商大贾,杜家大少爷要成亲,自然是铺张已极,喜客満山満谷,要在人山人海中找一个人并不容易,那就好像在沙滩上找一粒特定的沙子一样困难。
不过要找夺魂公子就很简单了,只要找到一张只坐着三个人,其他座位没人敢搭上**的宴客桌就行了。
但此刻,竟有第四个人胆敢坐上那桌,而且还是坐在夺魂公子旁边…
“咦?水姑娘,你怎会来了?”元霸惊喜的叫道。
半声招呼都没打,水漾儿就忙着先拿起筷子来大吃大喝“我来…”用筷子指指蔺殇羽。“找他的。”
“怎么,分开几天都舍不得吗?”元霸挤眉弄眼,笑得很暧昧。
“才不是,我是找他有事。”
“哦,什么事?”
“大事!”
“呃?”
三天后,水漾儿独自一人走在天柱山的山路上,手上牵着一匹马,马背上挂着一个人。
当她步向木屋时,红衣男人已然在屋前等候她了,只是不见俞镇宇等人。
她并不奇怪,想来从山下开始,就一直有人在监视着,她一出现,监视的人就立刻上山来向红衣男人通报了。
“那就是夺魂公子?”红衣男人异常奋兴的盯住币在马背上的人。
水漾儿点点头,没吭声。
红衣男人更是热切的向前一步。“快,把人交给我!”
水漾儿却把缰绳往地上一丢。“⿇烦你自己来!”
男人太有自信了,也没有多想,立刻上前去,迫不及待地揪起挂在马背上那人的头发,没注意到水漾儿悄悄退开远远的。
唉一看清挂在马背上那人的五官,红衣男人脸⾊骤然大变,立刻回头大喊。
“下手!”但屋里没有半点声息,红衣男人心头下沉,掩不住慌张之⾊,扯⾼喉咙再喊“你们还在拖拖拉拉什么,还不快下手!”
终于,屋门打开,有个人走了出来。
“你是说下这个手吗?”元霸笑嘻嘻的顺手拉下手中筒状物的拉簧。
下一刻,只见红衣男人的⾝子仿佛刺猬般揷満了一根根细如牛⽑的针,连惊叫的饥会都没有,就⾝子一歪倒下去,没气了。
丙真见血封喉!
“厉害!”元霸惊叹,直打量手中的空筒“嗯,得好好研究研究,是怎么做的!”回头。“喂,你拿的那几个都给我吧!”
随后出屋的韩彰顺手扔给他,再后面是俞镇宇师兄弟姐妹,最后才是蔺殇羽。
见大家都平安无事,水漾儿终于松了口气。“就知道不会有问题!”
“多少还是冒了一点险吧?”元霸漫不经心地道,还在研究空筒里的机关。
“不管多大的险,总还是要冒。”水漾儿说得理所当然。“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蔺公子交给他们啊!”
“是吗?”元霸横眼瞄了一下蔺殇羽,换他笑得令人⽑骨悚然了“好好好,那没事了,我要回家罗!我要…”举举手中的“万针穿心”“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再瞥向蔺殇羽。“你呢?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往常,蔺殇羽多半都是在他家过年的。
“不。”脸上没有半丝表情,蔺殇羽清冷地道。“我留这里。”
“是喔!”元霸笑得更教人背脊发⽑了,又转注韩彰。“那你呢?”
“我跟你一起走。”
“你不回家过年?”
“才不要,我爹又会逼我成亲了!”
“早晚的事嘛!”
“那就愈晚愈好!”
“又能拖多久?”
“拖到…”
两人一边走一边杠,直至走远,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水漾儿这边的人才相互对看一下,然后俞镇宇用力拍拍水漾儿的肩,对她的决定、她的做法,给予肯定的称赞。
“好,先处理尸体吧,再不到十天就除夕了,没多少时间准备了!”
于是大家各自忙碌了起来,除了蔺殇羽,他就是凉凉的在一边看大家忙碌,连半根头发都没想到要飘一下,不过水漾儿可不允许他这么悠哉。
“喂,蔺公子,你还站在那边⼲嘛,快帮忙清扫啊!”说着,递出扫把。
蔺殇羽眉梢子一扬“我?”眯眼盯住那枝扫把,好像瞪视仇人一样。
水漾儿翻了一下眼。“废话,不然这边还有谁姓蔺?”
丹凤眼眯得更细长了,忽地,蔺殇羽扬手一招,眨个眼,四条人影平空而现,分立左右,骇了水漾儿好大一大跳,下意识退了两步。
“耶?”她尖声怪叫。“你们怎么…怎么…”
“其实我们并没有跟二夫人回夺魂谷,是二夫人交代说,让我们别…”上官风一顿,一本正经的咳了两下。“呃,别碍着少爷和水姑娘的…的…的相处,所以我们就隐⾝在少爷和水姑娘左右,当水姑娘要回天柱山来时,少爷又吩咐我们保护水姑娘回来…”
“咦?原来你们有跟着我回来呀!”水漾儿十分惊讶,因为她毫无所觉。
“不然少爷怎放心让水姑娘单独回来呢?”上官风刻意暗示。
“那我被威胁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出现?”真不负责任。
“你只是被威胁,并没有危险啊!”上官风很无辜的反驳。
无言!
“好吧,那你们少爷呢?他…”水漾儿朝蔺殇羽瞄去一眼。“又是谁来保护的?”三鬼帮的目标是他,又不是她。
蔺殇羽轻哼。“我不用人保护。”
说是这么说啦,不过…